第27章 派出考察組(1 / 2)

縣政府的那輛小車把我們送到省城已經是下午,在那個歐式建築風格的火車站前,我們留下了一張合影。拿著大包小包,被擁擠的人流擠著進了火車站。當時有句話,叫三六九往外走,我們出發的日子正好是正月十三,第一代農民工為了追求幸福生活,開始了背井離鄉,踏上了遠征北上廣深的行程。

我扛著自己的包,李劍鋒讓孫友福拿著他的包,他拿著趙文靜的包。去往上海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當時的火車票非常難買,如果不是交通局的人出麵協調,我們連這4張火車票也無法搞定。

等到下午5點,我們終於坐上了南下的火車,從擁擠的車站到擁擠的車廂,一路上基本是被推著走。趙文靜像是一個誤入狼群的小羊,毫無招架之力,李劍鋒的保護欲在這個時候被充分激發,他緊緊拉著趙文靜的袖口,生怕一鬆手,趙文靜就會被人流擠到其他地方。他還是保持了自己的紳士風度,並不是去拉趙文靜的手,而是衣服的袖口。

終於到了車廂之上,好在我們都有一個位置可以坐,隻是並不在一起,四個位置中,隻有兩個位置是挨著的。我覺得李劍鋒和我們相比,最大的特點就是臉皮厚,看四張票不在一起,他沒有猶豫,選擇和趙文靜坐在了一起。而趙文靜顯然是沒有經曆過這種場景,整個火車車廂裡,嘈雜的聲音之下也多是大老爺們的聲音,女同誌的數量非常少,漂亮的女同誌就她一個,趙文靜的眼神之中也流露出求保護的神情!

我和孫友福的位置雖然沒有挨著,但是也算兩對麵,李劍鋒和趙文靜的位置,則在我們身後。坐在了位置上,總算可以鬆上一口氣。等著火車開動,夕陽西下,夜幕即將籠罩這份熱土,依稀還能辨識出風景的輪廓。孫友福看我們都已經坐定,就從自己的包裡翻出了吃的。畢竟那個點確實有些餓了,這是老家做的菜包。孫主任說,朝陽,吃,這個是昨天才包出來的,不是年前包的。說著就站了起來,走到李劍鋒那裡,拿了幾個給李劍鋒和趙文靜。

等到深夜,車廂的說話聲已經漸漸變淡了,但呼嚕聲是此起彼伏,沒有曉陽的夜難以入眠,又在想到了上海,我們如何麵對戰友所講的職業經理人!中途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看到趙文靜已經倚靠在李劍鋒的肩膀上,看得出來她睡得很甜,李劍鋒被壓得很累。李劍鋒看到我,倒有了一副羞愧的表情,這是我第一次見李劍鋒有些不好意思,我給李劍鋒豎起了一個大拇指!人的感情真的是一件奇怪的東西,隻要對上了眼,感情可以急劇升溫,如果自由發展,它會很快的沸騰。

李劍鋒和趙文靜應該是心情愉悅的,在這個處處提改革喊開放的時代背景下,男女交往已經不像我和曉陽三年前談戀愛那樣的保守。我和孫友福的心情都略顯沉重,他是招商專班的工作組組長,我是主要的對接人,想著鄧叔叔的拜托,想著鐘毅書記說的保重,想著縣委大院的乾部和家屬們給我們送彆壯行,我又回憶起了當年似曾相識的畫麵,我們師奉命南下,駐地的老百姓在主乾道一直把我們送到火車站,他們目光沉重,我們視死如歸。不成功便成仁!

在火車上慢慢地煎熬,中途還換乘了一次車,終於在正月十五的下午到達了上海的火車站。和戰友已經提前說好了時間,我們拿著大包小包出了車站。兩天的車程,腰酸腿疼,兩天的車程,頹廢憔悴。

戰友舉著高高的牌子,上麵用毛筆寫著我的名字李朝陽!我快行幾步,與戰友緊緊地抱在了一起,我們兩個用力地拍打著對方,和這個一起在貓耳洞蹲了三個月的兄弟,我們沒有過多的客套,戰友比前兩年更顯富態,身體已經有些走了樣。

我給戰友介紹道,這位是我們這次招商的專班組長,外經委主任孫友福,這位是我們安平的趙鄉長,這位是我們柳集的李鄉長。曉陽說的,人在外麵一定要自己抬舉自己,什麼正的副的,都是正的。戰友依次與大家握了手。戰友說,我們先去酒店把行李放下,然後到南京路逛一逛,吃了晚飯,晚上的時候,帶你們去看黃浦江。

坐了兩天的火車,實在是無比的倦怠,回頭看了看上海站三個紅色的大字,上麵寫著全國各族人民大團結萬歲的標語十分醒目。兩輛嶄新的奔馳轎車,彰顯了戰友非同一般的實力,戰友說出這一輛車的金額時,我們幾個吃驚的表情我現在都記得。

車輛穿行在大街上,我們第一次看到了人流和車流,看到了遍地的高樓建築,看到了排隊上公交的人群,看到了外灘繁榮的景象,看到了蘇州河。在酒店裡,戰友第一次讓我們喝到了8元一瓶的茅台酒,吃上了紅燒肉、白斬雞、水晶蝦仁和八寶蝦。

戰友的熱情讓我們幾個似乎有些得意忘形,我們都以為戰友開的車加起來都是天文數字,這些錢拿到我們當地,就已經可以開好幾家鄉鎮企業了。戰友又這麼熱情,這投資的事對我們來講是天大的事,但對彆人來講,也就是九牛一毛。

晚上結束,酒足飯飽,戰友說明天九點來接我們。這裡離外灘不遠,我們可以隨處轉轉。我們告彆了戰友,劍鋒和文靜都說,朝陽,真有你的,咱這功立得也太簡單了,這投資設廠,對你戰友的實力來講,應當是非常的輕鬆了。

我喝了酒,也有些飄了,說道,看樣子應該問題不大,畢竟人家這麼熱情。

孫友福站在江邊,吹著江風,看著得意忘形的我們幾個,不由得搖了搖頭,說道,我看你們幾個都有些盲目地樂觀。這家林雖然是對我們熱情招待,好酒好菜好玩的帶我們體驗,但是他今天全程沒有說一句投資的事,這吃喝住行是人家的待客之道,但是這投資的事,我看家林做不了主。為什麼孫友福能夠成為組長,鄧叔叔沒有看錯人,他表現出了我們那個年代年輕人不應該有的成熟與穩重,冷靜與淡定。

第二天,我們下了樓,孫友福問服務人員,這酒店一晚上多少錢,服務員說是7元一晚,我們4個房間,一天就是28元。28元住一晚,就連一向闊綽的李劍鋒都十分吃驚。這次我們來,縣裡給我們批了500元的活動經費,馬書記臨行的時候給我塞了200元。還語重心長地囑咐我,錢要先花縣裡的,畢竟縣裡財大氣粗,縣裡的錢不夠了再拿出來應急,這200元是鄉裡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服務員自然是善於察言觀色,說道,戰友已經預支了2天的房費,不需要我們出錢。李劍鋒說道:我們不是怕出錢,隻是覺得一人住一間浪費了,這床這麼大,完全可以兩人住一間。

服務員說道:“先生,不是夫妻是不能住一間的。”

文靜聽到這,紅著臉低著頭走開了,李劍鋒才意識到這話冒犯了女同誌,忙追了出去向趙文靜去解釋去了。

等到了時間,門口又出現了昨天的那輛奔馳,我們就走了過去,原本以為是戰友,沒想到隻有開車的師傅在。師傅很有禮貌,說家林副總臨時有安排,今天就不陪我們了,直接帶我們去公司。

我們一行上了車,這奔馳坐起來自然是十分的舒適,這車應該是往外走,看著城市的繁華,走得遠了,也看到了城市落寞的一麵,不少老舊的樓房,顯得破敗擁擠,看來,不是任何地方全部都是光鮮亮麗的一麵,在我們不常見的角落裡,也有人間疾苦。

走到了一家工廠,門口的金屬大字十分耀眼,環美發業公司。保安開了門,一座氣派的辦公大樓出現在眼前,藍色玻璃幕牆的辦公樓顯得十分高端。辦公樓的背後則是一處處車間。駕駛員將車停到公司辦公大樓門口,沒有看到任何人迎接,沒有看到任何人出來。我們四個西裝革履,又像四個摸不著頭腦的孤兒一般在這門口孤零零地站著,等了七八分鐘,也看不出有什麼人要來接待我們。孫友福悄悄地說,彆看沒人來,說不定玻璃後麵全是眼睛在盯著我們,大家淡定,穩住,從昨天家林的招待來看,人家不是不懂禮數的人,咱們不要亂了陣腳,就在這等。

直到過了有半小時,辦公樓裡才傳出來高跟鞋的聲音,一位衣著靚麗,打扮時尚的美女過來和我們打了招呼。

請問哪位是李朝陽先生。李先生您好,實在不好意思,我們總經理剛才接待重要客商,家林副總臨時去外地出差讓你們久等了,現在我們總經理說,實在是抽不出時間接待你們,說你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就先回去吧。

李劍鋒聽到之後,直接反問道:“你說啥?先回去吧!同誌,我們來了麵還沒見到,就讓我們回去,我們回哪裡去?”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鄧叔叔說的,每逢大事,要有靜氣,我想到了假如是曉陽或者李叔,他們會怎麼辦,我快速回憶著昨天和今天發生的一切,戰友為什麼不提招商,既然說讓我們回去,又為何派個車來接我們?

我忙拉了拉李劍鋒,給他示意不要激動。我說道:同誌,我們是和你們經理約好了的,現在忙沒關係,我們就在這等,等他忙完了我們再去。

迎賓小姐看我們這樣說,也沒有說什麼,轉頭也就走了。孫友福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拍了拍李劍鋒的肩膀,說道,咱們千裡迢迢地來了,如果連人都沒有本事見到,那咱們四個,也不用回去了。

趙文靜問我,姐夫,你真的約好了?

我果斷地說:約好了,要不人家大老遠地把我們接過來乾什麼?對,這事不能泄氣,等一等算個啥,當年在前線,我們躲在貓耳洞裡,白天連頭也不敢露,晚上上個廁所都提心吊膽。那時候就天天等,天天盼,就想著咱們的國家,啥時候能強大起來,把飛機、大炮都給咱整過來,對著對麵的山頭來上幾次的火力覆蓋,那個等才難熬呦。

眼看著已經到了十一點,這禮賓小姐進去就沒有出來,李劍鋒問道,要不咱們到裡麵找一找?

孫友福思索了一下說:劍鋒,我們找不到一個躲起來的人,沒事,就在這等,上午不行還有下午,今天不行還有明天,縣裡批了咱500元,我媳婦臨走給了我二百塊錢,咱們這700元,就是啃饅頭喝涼水也能撐上半年。

趙文靜說,我這還有三百多,要留出幾十給家裡人捎點東西,其他的可以全買饅頭。李劍鋒也摸了摸口袋,說自己也有二三百。說完,他們都看向我,那意思是你這個縣長女婿,不可能一分錢沒有吧。我看他們的眼神,又好笑又好氣,我說,咱都有一千多了,都可以在這開個饅頭鋪了。

李劍鋒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著說道:“李朝陽,老實交代,曉陽給了你多少錢”?

我笑著說道:“曉陽說了,跟著李劍鋒,不用我們自己出錢。”

李劍鋒這就要走上來,孫友福說道,彆鬨彆鬨,穩重一點,玻璃背後肯定有人看著。我也說道:“我身上有四百多,夠咱們啃饅頭的。

眼看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大樓裡不時有人出來,但多數對我們都置之不理,偶爾有幾個看我們一眼,也是一臉同情。站了一上午,實在是又渴又餓。李劍鋒說道,等到現在,實在是有些餓了,咱們要不要出去找個地方,把飯吃了?”

孫友福說道:“不行,萬一人家真的在忙,這會剛剛忙完,那咱們就錯過機會了,我包裡有菜包,大家分一分,找個沒人的地方,輪流貓著吃了”!

說著,就從包裡掏出了一個小布兜,孫友福打開小布兜,裡麵還剩四五個已經擠到變了形的菜包,說著拿出來一個,細看之下有的地方已經長了綠色的斑點。

趙文靜一臉嫌棄,說道:“孫主任,咱吃這個?”

李劍鋒也說道:“這玩意,狗都不吃,我寧願餓著”。

孫友福說道:來的時候好好的,估計是在這裡麵捂著發了黴,你倆還彆挑,這以前發了黴的東西,我們把皮揭了,一樣地吃。孫友福此話不假,以前我們上學的時候,自己背著一周的饅頭,冬天的時候還好,夏天的時候,經常長黴菌,這東西偶爾吃上一兩次,沒有關係。

我拿了一個菜包,說道:“這可比以前好多了,以前是饅頭長毛,現在是菜包長毛,你倆不吃還是不夠餓”。

我和孫友福,一人拿了一個菜包子,背著人就揭了皮,三五兩口就塞到了嘴裡,孫友福又從包裡摸出了自己的搪瓷缸,說道,我去裡麵接點水。不一會就出來了說道:裡麵幾個辦公室都沒人,估計是下班吃飯去了,我在廁所接的涼水,我已經喝了,你們誰喝?說著把搪瓷缸子遞了過來。李劍鋒和趙文靜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渴不餓。我說:“孫主任,彆拿著你的缸子給我們客氣了,我自己去裡麵喝”。到了廁所,打開自來水,洗了洗手,用雙手接了水,胡亂喝了幾口。

一會,那個迎賓小姐又出來了,說,董事長交代,我們還有兩個人沒有吃午飯?帶我們去吃午飯!

我們幾個相互看了一眼,都意味深長,看來,這孫友福猜得沒錯,玻璃幕牆的背後,有人時不時地在觀察著我們。

到了公司的食堂,裡麵人頭攢動,但大家都很安靜,他們穿著統一的藍色工作服,看著滿身西裝的我們幾個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我們被引進了包間,隻見裡麵已經有一位我和父輩年齡不差的人,這人穿得乾淨,皮膚黝黑,和我們老家的農民並無差異,但眉宇之間和家林有些相像。

見我們進來,這人笑嗬嗬地說道,歡迎歡迎,你們那位是朝陽同誌,我自然上前一步,說道,“您好叔叔、我叫李朝陽”。這人說道,“你喊我叔叔沒錯,我是虞家林的父親,也是公司的老板,他們都喊我董事長”。我們實在都沒有想到,這位其貌不揚的長者就是這份美發業的掌舵者。

虞叔叔招呼我們坐下:笑著說道,怎麼樣,這發了黴的包子不好吃吧?今天呀不是故意冷落你們,這家企業做到現在這個地步不容易。當年彆說發了黴的包子,就是生了蟲子的饅頭我也啃過。現在企業大了,我這人沒有文化,既不會管也管不了,就委托給了專業團隊,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嘛。現在這家企業我和家林都不插手具體的經營性業務,已經全權委托給職業經理了,這也是改革開放,我們學習的西方經驗。你們來招商,我內心是持歡迎態度的,因為我們企業也有擴張的需要,但是這能不能成,你們要和總經理去談,到時候他會評估選擇哪個地方建設分廠對我們企業發展更有利,畢竟他要對我們全廠三千職工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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