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派出考察組(2 / 2)

所以,你們也彆對咱們吃了一頓飯,就能乾成什麼事抱有希望,我今天招待你們,是因為你們是家林的戰友和朋友,和業務沒有關係,這是兩碼事,我這人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去,你們幾個孩子,也彆見怪。這頓飯,全程沒有聊業務,隻是虞叔叔聊他的創業經曆??,他從走村入戶的收頭發,到偷偷摸摸地乾家庭小作坊,到現在成為國內一流的發製品企業的艱辛曆程。吃了午飯,虞叔叔說下午還有安排,就不再陪我們。

說著迎賓小姐就帶我們參觀企業,這美女應當是專門的迎賓人員,帶著我們先是看了企業發展曆程,又到車間參觀,通過介紹,我們知道了家林的父親在改革開放以前就在做收頭發的生意,然後形成了原始資本的積累,踩到了改革開放的發展紅利期,企業規模成倍地擴張,現在已經擁有兩千多名一線工人,數百人的經營團隊和外貿團隊,按照他們的布局,是要在全國設置五家加工廠,我們所在的省,也屬於他們的市場空白。車間裡麵,已經形成了流水線的作業,李劍鋒聽了迎賓小姐的介紹,悄聲給我們幾個說道,這家企業,其實算是勞動密集型的企業,材料的來源是頭發,那就是需要人,而這些頭發,必須一根一根地理出來,沒想到一根小小的頭發,人家能做到年創收幾千萬,企業家太了不起啦。

參觀完企業,禮賓小姐把我們帶到了會議室,說請我們到會議室等待,有人進來給我們倒了水,就又是一個小時的等待,直到下午兩點半,我們終於見到了家林和虞叔叔極為器重的職業經理人。

來人一身白色西裝,白白淨淨,也不到四十歲,頭發油光鋥亮,皮鞋能照出人的影子,在他的背後,是七八個同樣西裝革履的商業精英,這是我,也是我們第一次見到有男人穿著白色的西裝。

白色西裝並沒有與我們打招呼,在進來的時候還有人給他彙報著什麼,這個氣場,比鄧叔叔和鐘毅書記也不差。但看孫友福則是起身站立,麵帶微笑。見這總經理並沒有與我們握手的意思,這孫友福也是一臉的淡定微笑。這微笑中是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不氣不餒,李叔臨行前就交代我們,咱這招商不是要飯,談的是利益交換,如果自覺矮人一等,放棄原則的招商,簽訂不平等條約,這個商我們就不能招。我知道商場如戰場,大家既然談判,地位肯定要平等,我們的熱情大方並不是軟弱無能。

人員坐定,對方的一位女士主持會議,自我介紹道自己是環美公司的總經理助理武詩晴,環美公司出席會議的有總經理杜斌,副總經理崔立明,還有負責商務推廣、市場合作、財務等七八個部門的負責人。

我們也早就做了分工,由端莊大氣、儀態萬方的趙文靜代表我們作介紹,趙文靜的父親是我們縣供銷社的負責人,從小家境優越,這種骨子裡的自信是寫在臉上的。文靜介紹道,我們出席今天會議的是縣對外經濟合作技術委員會主任、縣工業園區管委會主任、縣招商領導小組組長孫友福,這位是我們柳集鄉的鄉長李劍鋒、我是安平鄉長趙文靜,這位是我們縣安平負責企業管理的負責人李朝陽,也是貴公司副總經理虞家林先生的革命戰友。聽著文靜的介紹,我心裡也是暗暗地服氣,果然不愧是長期受到家庭熏陶的乾部,在她沉穩大氣的介紹下,哪有什麼副主任、副鄉長,全部都是來的一把手,就連我這個小小的企管站站長都成了負責企業管理的領導,我感覺我們四個就是縣裡四大班子的負責人,到環美來檢查指導工作來了。

聽完我們的介紹,武詩晴說道:“感謝各位領導到我們公司洽談業務,我們公司的情況,相信剛剛已經有工作人員做了介紹,我們就不再做重複的工作,下麵請領導介紹一下貴縣的情況。”

趙文靜說道,那就由我代表我們縣委、縣政府給大家介紹我們縣的基本情況。文靜早就熟悉了我們縣裡的各種數據,從人口、土地、交通、現有縣屬企業的情況、鄉鎮企業的情況,我們工業園區的思路與規劃。在文靜的描述下,我們縣人力充沛,資源豐富、交通便利,熱情好客,是一片投資的熱土。

整個全程,這位杜總和崔副總都麵無表情,甚至都沒有動下筆記錄一下關鍵的數據,好似文靜的彙報與他們無關一般。

文靜介紹完之後,環美公司的總經理助理說武詩晴說道,聽了貴地的情況介紹之後,我們對貴地的情況已經基本有了了解,但實不相瞞,來我們這邊招商的各地政府與貴地情況大同小異,你們並沒有讓我們覺得有什麼特彆之處。我們希望得到地方政府在土地、貸款、稅收方麵的支持,但是交通是我們考慮的硬指標,你們那裡既沒有鐵路,也沒有港口,確實不適合我們這種外貿型的企業,非常遺憾,我看今天的招商會議到此結束。說著,對方一行人就已經準備起身。

我說了一句,各位,等一等,你們擔心的問題,我們都有考慮,不就是鐵路和港口嗎,不是多大個事,我們那裡沒有鐵路,沒有港口,但是我們還是在約定的時間提前趕到了上海。我當時也是條件反射地說出了這句話。

武詩晴聽到我這樣說,也就看了看杜總,杜總本已經起身,猶豫了一下,還是又坐下了,見杜總坐下,環美公司的人也就全部再次坐了下來。

孫友福說道,杜總,崔總,我覺得我們既然見了麵,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談,你們有什麼要求儘管說,我們能做到什麼地步,你們聽一聽,如果合適我們就繼續談,如何確實不合適,我們也不強求。

對方的杜總和崔總還是沒有表態,武詩晴繼續說道,那請你們談一談怎麼解決交通問題。

孫友福接過話說道:“剛剛我們朝陽同誌說了,我們那裡是沒有火車、港口,但我們到上海也沒有遲到,其實沒有火車港口是全國大部分地區麵臨的現實困境。但我們當地有兩家汽車運輸公司,我們縣在冊的大貨車就有200多台,這個數據還在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長,我們縣離省城的火車站隻有6個小時車程,離最遠的沿海城市碼頭,也隻有24小時的車程,這個數據比大多數地區已經都顯出了優勢。正是因為鐵路和港口的缺陷,我們縣公路運輸比較成熟,我們可以把貴公司的產品作為優先運輸項目,200台貨車隨時待命”。

武詩晴又說道,那請其他業務部門發言,企業拓展部的經理說道,我們如果新建廠房,需要土地500畝,這500畝土地貴地是否能無償讓我們使用。

孫友福說道,可以給貴公司無償使用,直至貴公司投產後的第三年,我們再開始象征性收取租金兩年,兩年過後我們按照我們縣屬企業的標準收取資金,也就是我們自己人怎麼收的,你們就怎麼交,但是比我們縣屬企業待遇更好的是,相當於從建設到正式繳納土地租金,有五至七年的免費試用期。

企業拓展部的又說道,這個年限可否延長至10年。孫友福說道,這個要看企業投資的規模,產生的社會效益,如果此消彼長,我覺得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

財務部的又說,我們前期投入,企業壓力很大,需要大額貸款,這個貴地可否協調銀行,並且提供擔保。

孫友福說道,我們相信貴公司是有實力的大公司,前期公司先行投入,做好造價和測算,我們願意協助企業爭取銀行提供貸款。

財務部負責人又說,如果讓貴地直接借款協助我們建設廠房,在我們盈利後再進行償還,這樣我們企業就不用承擔貸款壓力,保障資金鏈的充足。

孫友福說道,如果我們建設廠房,那就相當於我們建設廠房租給你們了,那就不是貴公司的產權,企業的經營不確定性會增大,這樣不符合貴公司的利益。隻要貴公司建設廠房,我們會全麵性地提供交通道路、電力、水、燃煤等配套項目的建設,這個不用公司花一分錢。

我們在貴地沒有資產,貴地能否為我們擔保提供銀行貸款,又以什麼形式提供擔保。

孫友福說道,臨行前,我們書記和縣長給我們做了指示,隻要是能夠為社會造福,為群眾增收的優質企業,我們願意拿我們當地的縣委大樓做擔保,給你們提供貸款。但是我們縣有多家優質的縣屬企業,他們肯定會擋在我們縣政府的前麵,想方設法提供擔保。

當天下午的談判,持續到了下午五點,整個過程都在圍繞貸款和土地租金進行,我們給出的條件並沒有讓對方滿意,我們約定第二天下午繼續再談。那輛奔馳車將我們送到了門口。下了車,天已經黑了,這個酒店貴有貴的道理,每個房間都有電話。草草吃了幾個生煎包,孫友福又組織我們開會,今天的談判看不出結果,對方在利益麵前是寸土不讓,最為關鍵的稅收問題還沒有談到,我們心裡並沒有底。最後,由孫友福代表我們直接向李叔作了彙報。李叔說道:“??嫌貨才是買貨人,多大個事呀,我老李出了兩個徒弟加上兩個鄉長還搞不定?以後隻要不是他們不談了,這點小事不要打電話,說罷,又補充道,記得自費給我買點本土特產——華子,也不枉我指點你們。”

李劍鋒說:這個李尚武,咋啥也沒說就要華子,我和孫友福相互看了一眼,笑著說,咋沒指點,嫌貨才是買貨人就是最大的指點。這華子,該買。

孫友福說道:這談判不知道要搞多久,這地方太貴了,咱們自己沒必要住這麼好的地方,一晚上把一個學生娃娃兩個月的生活費都睡沒了,不就是睡個覺,縣裡的經費咱要花在刀刃上,明天我們找個離此地不遠的招待所。

趙文靜說,咱們不在這個地方住,那去哪裡住?人家要來接我們,就在這個,咱換了地方,人家咋找咱們,再說,這地方還可以洗澡洗頭,多好呀,說著撫摸著自己的一頭秀發。

孫友福說,這個好辦,咱們找個不遠的招待所,早上的時候咱還是到這個地方集合,晚上的時候還讓他送到這裡,至於文靜,你是女同誌,我們特殊照顧,你還是住在這裡,咱們三個去外麵住一個房間就對了。

李劍鋒說道,你們說這地方住宿都這麼貴,他們把廠房建在這個地方,用工成本其實比在我們老家高多了,在我們老家設個廠,用工節約的錢肯定比交通花的錢多得多。

接連三天,在李叔那句嫌貨才是買貨人思路指導下,我們又圍繞土地租金、稅收、貸款等涉及利益的內容上反複拉鋸談判,雙方都已經摸到了對方的底線。這幾天已經不是大規模地談,而是與每一個部門進行談,直到雙方已經談無可談。

下午的時候,總經理助理武詩晴找到我們,這幾天我們已經打了幾次交道,人也混熟了,說話自然也不再那麼官方。武助理說:“他們公司下午會開評估會,虞懂、杜總會聽取公司各部門的彙報,公司決策層會現場評估投資意向,如果評估會通過,他們公司會派出現場考察組赴我們縣現場考察,如果不通過,就隻能給我們說報歉了”。

這次,我們沒有在辦公樓大門口等待,而是在專門的會客室,李劍鋒一會站一會坐,我雖然內心忐忑但是時刻記住鄧叔叔說的,每逢大事,要有靜氣,沉不住氣,就乾不成事。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廁所去了一趟又一趟。直到下午五點半,武助理親自來通知我們,去會議室麵談。

我們四個起了身,相互看了幾眼,打了打氣。文靜非常貼心,給我們每個人都整理了西裝。孫友福長舒一口氣說道:“走”!

我們四人還是保持了一致,不慌不忙,步伐穩健地走進了會議室。會議室裡麵,除了戰友的父親虞董事長沒有穿西裝,其他人一律西裝革履,我也見到了身為副總的家林。對方雖然人多勢眾,但我相信那一刻,在氣勢上我們沒有輸。

這次一直沒有說話的杜總開了腔,各位遠道而來的領導,非常感謝你們對環美的認可,不遠千裡來到環美公司洽談業務,在前期我們也進行了大量的工作,說實話,對於你們幾個我很佩服,年紀輕輕就敢到上海來,讓我們拿出幾千萬的真金白銀去投資。我年輕的時候在國外留學工作,對於內地的年輕人的想法知道不多。看得出來,你們都是乾部,家庭條件在當地都十分優越,著我們去與不去投資對你們影響不大,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為什麼這麼拚。

我們顯然沒想到對方會問這種問題,我們幾個相互看了一眼,我腦海裡突然回憶起了我與家林當兵時的歲月。

我說,虞董、杜總,這個問題在85年的時候,有人就曾經問過我,當年,我們在前線,躲在貓耳洞裡,炮彈就從我們的頭上每天飛來飛去,就像在你耳朵邊打雷一樣,蚊子、老鼠和蛇各種毒蟲遍地都是,身上就沒有一塊好地方。我們啃著壓縮糧、喝著泥湯水,防著對麵打來的黑槍。當年戰友在貓耳洞裡就問,你說全中國這麼多人,為什麼單單我們在這遭罪,我們說,你不上我不上,那咱還算啥男人。後來我們退伍回家,為什麼我們老家的人那麼努力,咋就還這麼窮。慢慢地我們發現,我們需要企業,需要工業,我們的群眾才能拔掉窮根。您說得對,我們幾個都是乾部,我們可以不受窮,但是我們如果不走出來,我們的老鄉還是窮,那我們還算啥乾部。家林聽著我說的話,頻頻地點著頭。

杜總說道:“明白了,你們幾個都是好樣的,但還是非常遺憾地告訴你們,你們那裡不符合公司的發展定位,我們雖然很同情你們,也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我們搞企業不是搞慈善,我們考慮就算投資入駐,你們那個地方還不夠開放觀念過於保守,我們收不來頭發”。

文靜看了我們一眼,問道,是不是隻擔心這個。

杜總點頭,說,是的,沒有頭發,我們就沒有辦法生產。

杜總說完,文靜就走出了門,我們不知道文靜去乾什麼。幾分鐘後,文靜走了進來,手裡握了一把剪刀。文靜走到李劍鋒跟前,把剪刀遞給了李劍鋒。斬釘截鐵地說道:“剪”!

李劍鋒站了起來,孫友福站了起來,我也站了起來。李劍鋒顫抖著拿起剪刀,久久地不敢動手,對麵的虞董、杜總和家林十多人也呆呆地看著。

文靜看李劍鋒遲遲沒有動手,又說道,“劍鋒,剪!”

李劍鋒用手理了文靜的頭發,顫抖著手舉起了剪刀,會議室擲地有聲,隻有剪刀與秀發交叉的聲音,文靜的頭發肆意地落下,那一刻我和孫友福沒有抑製不住淚水,李劍鋒剪完了頭發,雙眼也已經模糊。文靜看了看地上散落的頭發,摸了摸自己的頭。笑著說:虞董、杜總,請您相信,我們不能拿槍,但我們拿得起剪刀。

孫友福顫顫巍巍地說道:“文靜,對不起,縣委、縣政府、家鄉父老都對不住你”。

杜總還要說著什麼,虞董事長直接一拍桌子,說道:“派考察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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