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配龍、鳳配鳳,再純潔的愛情也得考慮門當戶對的因素,而文靜和劍鋒的結合,是縣城裡還不算太標準的結合方式,原因就是文靜和我一樣高攀了。
劍鋒的爺爺是地區的老專員,在地區頗具威望,劍鋒的大伯以前的時候是實權廳的副廳長,現在退居了二線,劍鋒的父親李學武是地區行署副秘書長、行署辦公室的主任,以前的平安縣委副書記,母親現在則是地區師專的大學老師。相比於劍鋒,文靜的家庭在縣城也不差,父親以前是縣供銷社的主任,現在的計委副主任,但是和劍鋒的家庭比,多少有些不般配,但好歹也是乾部家庭。縣城裡的副科級以上的乾部家庭,在結婚擇偶的時候,多數結婚的對象,家裡三代內,一般也會有副科級以上的乾部。這也成了縣城的一種獨特生態,“父子室,夫妻科,侄子打水叔伯喝,孫子開車爺爺坐,兄妹辦公桌對桌”。
我和曉陽結婚,彆說我們村裡老實巴交的農民不信,就連思想相對開放的縣城乾部們都覺得不可思議。
後來我想,也許鄧叔叔阿姨之所以同意,在他們看來,選一個科級乾部和選一個普通人沒啥區彆,對於縣長來說,讓一個普通人成為科級乾部算不上是一件事,所以曉陽才會不顧一切選擇愛情。
趙愛民之前和李尚武就認識,對於李尚武這個轉業乾部,安平的武裝部部長,趙愛民的看法十分複雜,在以前憑票購物的年代,供銷社的主任的位置給個副縣都不換,至於什麼一個鄉的武裝部部長,想約見趙愛民一麵,比見縣長都難,而到如今,隨著鄧牧為成為常務副縣長、縣長、縣委書記,一大批乾部走上了領導崗位,包括自己的女兒趙文靜,也被人打上了烙印。如今的自己,反倒要跑到李尚武的家裡來走後門,還需要自己的女婿帶路,這多多少少讓趙愛民的麵子上有些掛不住。
佳豔嬸子,李叔在家不?
劍鋒啊,老李在,在和孫局長談事情。隨即喊道,老李、孫局,劍鋒和老趙來了。說罷,就十分自然地接過劍鋒手裡的東西,一邊拿著東西一邊道,來就來吧,還這麼客氣,大包小包的。文靜怎麼樣?我可告訴你們,頭三個月可得注意!
建設局的家屬院不大,雖然現在是副縣長、公安局長,在縣委家屬院裡也新分了一套小院子,但李叔的媳婦佳豔在建設局家屬院住習慣了,並不願意搬過去住。
在縣裡,建設局掌握著大大小小的工程,是縣城裡名副其實的實權部門,鍋爐房的煙筒裡冒著陣陣黑煙,判斷一個單位有沒有權力,冬天的時候有沒有集中供暖的大鍋爐是一個重要的標誌。縣城還沒有統一的供暖,都是各個單位自己買煤燒鍋爐采暖,一般的單位就是想供暖,這煤錢都不好解決。
窗外寒風刺骨,房間裡春山如笑,李叔穿了一件單衣正在和建設局的副局長孫漢兩人聊天。孫漢以前是審批科的科長,股級乾部,如今已經是建設局的副局長。同住在一個大院,佳豔嬸子人緣又好,所以經常有人來家裡。特彆是李尚武當了副縣長、公安局局長之後,孫漢有事沒事就往家裡跑。
孫漢看是李劍鋒和趙愛民,也起身打了招呼,知道倆人來有事,就找了理由告辭了。
李叔的大女兒畢業之後留在了地區,如今是地區行署辦公室的乾部,這中間又少不了劍鋒的父親李學武幫忙,之所以李學武頂著壓力解決了李叔的女兒,是因為劍鋒酒駕,李叔在關鍵時候替劍鋒頂了包。
劍鋒、老趙,你倆來拿啥東西那?看著這大包小包的東西,李叔馬上聯想起了下午開的有序降低物價、穩定經濟秩序的整頓會,心裡暗道,這個老趙當了這麼多年的供銷社主任,不會是和投機倒把的事聯係上了吧。
劍鋒這人向來直來直去,到李尚武家裡來也是家常便飯習以為常,沒有像趙愛民一樣藏著掖著不好意思,直接道:“我的李大爺,這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來真是遇到事了,我趙叔趕潮流,當上了倒爺,掙了幾個零花錢,這不是縣裡開始整頓了嘛,我們肯定是支持配合縣裡的工作,所以我和我趙叔就來負荊請罪來了”。
佳豔嬸子倒了水,就到了臥室織毛衣去了,李尚武有交代,家裡來了人熱情大方、敬茶倒水、工作上的事不聞不問,安心織自己的毛衣。
李尚武一聽,心裡就暗道,看來自己是猜對了,隻是不知道老趙當投機倒把賺了多少錢。就問道:“老趙啊,你這次賺了多少錢”?
趙愛民心裡咯噔一下,心裡想著,具體的金額誰能算得清楚,自己也沒有記賬,賣的都是一些電器,反正一轉手就是一倍的差價。但是這個時候,如果說少了就沒有來的必要,說多了實在是心痛,就留了個心眼,道:“賺了七八千塊錢”。
佳豔嬸子正在織毛衣,聽到七八千馬上愣了,心裡暗罵道:“這個趙愛民,真是膽大包天啊,自己和秀霞喂了快一年的雞,趁著這次大漲價全部出了,自己也才分了一千多塊錢,這個老趙,啥也沒乾,就賣指標,就能掙個小一萬塊錢,這種人,該抓”。
李尚武聽了之後沒有表態。趙愛民道:“老李,兄弟我也不想這麼乾,你知道,我是咱土生土長的城關鎮長大的,親戚朋友多,大家知道我在供銷社乾過,買不到東西,都想著找我幫忙,我就是做個順水人情,現在大環境都這樣。這不大家都在說十億國民九億倒,還有一億在思考。你就說鋼鐵,計劃內的定價七八百一噸,計劃外的一千五一噸,老李啊,咱是沒有資源啊,我聽說省鋼鐵公司專門注冊了一個皮包公司,自己倒騰自己的貨,人家早都發了。遠的不說,就說咱這化肥廠,就說老王他們那裡,就靠著計劃外的化肥,工人工資漲了一倍,普通工人的工資說是比咱鄧書記還高。就說你們公安局用的這些槍,這些造槍的兵工廠都轉行造洗衣機了。你說,咱倒騰幾台電視指標,老李,你說這算個啥嘛”。
李劍鋒心裡一萬個不樂意,心裡想著你這是負荊請罪還是來興師問罪了,若不是文靜,自己怎麼會趟這趟渾水。這老丈人還以為現在的李家和當年的李家一般。從自己的父親李學武與鄧牧為競爭縣長失利那一刻起,李家在地區的話語權已經與當年不可同日而語了。
李劍鋒忙道:“趙叔啊,咱這樣乾是掙了錢,但群眾能樂意,畢竟大家的工資是一分錢沒漲”。
趙愛民這才想到來的目的,忙說道:“對對,這種行為屬於投機倒把,這種行為不值得提倡,必須製止,所以我們才來到尚武縣長家裡,請咱老李給咱指條路”。
自從當了副縣長後,李尚武明麵上光鮮,背地裡沒人的時候,鄧牧為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低調做人秉公辦事,不能砸了咱轉業軍人的牌子,所以李尚武也沉穩了不少,聽完了倆人說的話,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摸起了桌子上的大雞香煙,給倆人都發了。李劍鋒起身,給兩人點了火。
李尚武道:“老趙,我們調查的是有經營性質的單位。土產公司、物資公司、農資公司、供銷社、百貨大樓和各個國營廠,你現在是縣計委的副主任,也不在我們這這次調查檢查的範圍內。”
老趙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道:“對嘛,老李,你的意思是兄弟我多慮了”。
李尚武揮了揮手,淡淡地道:“老趙,彆的不說,上級有明文規定,領導乾部是不能做生意的。你有沒有把握,這次沒有你的舉報或者線索。老趙啊,劍鋒,如果有,你是歸紀委和監察局的老蔣管,他們處理完了,涉及犯罪的,才會移交給公安機關”。
聽到紀委和監察局,老趙一下又緊張了起來。畢竟施偉強和蔣宇鷹這兩個人是最難打交道的兩個人,特彆是蔣羽鷹,當年文靜因為牽扯到教育局人事科民辦教師轉正的事,蔣羽鷹的人把文靜折騰得不輕。
李叔看倆人都陷入了沉思,又道:“這次上麵之所以喊公安牽頭,就是因為涉及的主要就是企業,老板怕公安,乾部怕紀檢,老趙,你現在不是供銷社的老板。”
李劍鋒道:“你叔,那你說該咋辦啊?”
李尚武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道:“老趙,按說你給我說了,是對我的信任,於公那,我應該把你送到紀委去,但是你知道的,主動坦白和對抗審查是兩個概念,我告訴你們,下午的時候,地區公安局從我們縣刑偵大隊抽調了四個人過去支援,說是你的老上級,地區供銷社從主任,到下麵的副科長幾乎全被涉案。這次是省督導組在地區督辦,他們說會有線索移交過來,辦理情況要反饋到省督導組。沒有省上的統一部署,縣上怎麼會去查供銷社”。
聽到這裡,老趙的心撲通撲通地直跳。是啊,供銷社是上級的派駐單位,人財物都在地區供銷社,自己能夠交流到縣計委,走的還是地區的關係。
李劍鋒道:“趙叔,李叔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看,你就主動先把錢退了,然後到鄧書記那裡做個檢討,我再讓我爸給鄧書記打個電話,然後我和文靜,再去找找曉陽的媽,看能不能把這事圓過去”。
李叔道:“老趙,劍鋒說得在理,千萬不要讓紀檢把線索再給到公安這邊來,不然的話,會非常複雜”。
幾人又分析利弊,說到了十點鐘,大門關上,佳豔嬸子就從臥室出來,道:“老李,你咋把東西留下了,不是說好了,誰的東西咱也不要”。
李叔打開了電視,斜躺在沙發上,電視裡雪花滿屏,吱吱的噪音伴隨著孫悟空在大鬨天宮。
李叔道:“劍鋒是晚輩,他的東西可以收,趕明讓老大去李學武家裡也走動一下就對了。隻是老趙這次真是大鬨天宮——慌了神”。
吳香梅和自己的公公,在省城已經等了一天,又去了隔壁地區。這次降物價穩經濟,省裡成立了八個督導組,赴全省十六個地市開展專項督導,上級和省裡的文件一個接一個,但是搶購潮和漲價風波還沒有得到遏製。畢竟利潤太高了,同樣一噸鋼材,上半年賣七百一噸,下半年就成了一千五,各種違法亂紀、倒買倒賣的行為層出不窮,趙道方在省降物價穩經濟大會上專門強調,必須采取果斷措施,以強有力的手段製止投機倒把和哄抬物價、嚴厲打擊囤積居奇和散布謠言。省上成立了由八位副省級乾部帶隊的檢查督導組,方建勇的堂叔,就是第三督導組的組長。
在第五督導組的親自部署下,地區刑偵支隊在全地區抽調了四五十人,以涉嫌刑事犯罪的名義抓了二三十人,地區供銷社副主任方建勇這次也被帶走調查。雖然已經十點鐘,地區公安局不少辦公室裡還亮著燈。
吳香梅和自己的公公方誠一大早就到了鐘毅在地區家屬院的新家,鐘毅看到了兩人忙著在客廳裡招呼,作為地委書記是可以配備保姆的,但是鐘毅並沒有享受這個待遇,畢竟自己的愛人已經退了下來,閒在家裡無事,就乾起了保姆的活。
但這個時間愛人出門買菜,並不在家,鐘毅不顧兩人客氣,還是倒了水。都是老朋友,方誠沒有客氣,直接張嘴問道:“老鐘啊,建勇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你說這咋辦?”
鐘毅是個實誠人,方誠也是自己一起搭班子的人,都當過曹河的副縣長,方誠的堂弟方信當年在地區組織部,後來去了省上,自己從曹河縣長到平安縣當書記,方信給組織上說了不少的好話。
鐘毅道:“老方啊,這事麻煩,供銷社屬於省上管的垂直機構,人事和財務都不在地區,說白了是省上派到地區來的,這次調查供銷社,是省督導組的統一部署,地區公安局隻是抽人,指揮權在督導組,我們地區公安局都插不上手。現在這位帶隊的領導,我都是第一次見麵。”
方誠雖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但也是無可奈何,鐘毅說得屬實,但是方誠心裡清楚,如果鐘毅以地委書記的身份主動和督導組溝通一下,這事還有轉機,但是方誠太了解鐘毅了,原則麵前寸步不讓。看了看表,道:“既然這樣,也就不麻煩鐘書記了,我們馬上去趟省城”。
鐘毅道:“老方,你也彆著急,這事牽扯甚廣,有著獨特的背景,現在調查方麵上級壓得緊,但是處置原則還沒出來”。
方誠道:“老鐘啊,事情要做到前麵,亡羊補牢猶時未晚”。
鐘毅本想問一問吳香梅,方建勇涉案的金額,但又想到這是屬於公安調查的範圍,不好直接打聽,也就作罷。
到了縣醫院的家屬院,母親正照顧著曉陽和豈露,豈同這段時間一直住在水窪王莊的姥姥家裡。
曉陽在臥室哄著孩子,母親悄聲給我說道:“老三啊,現在的錢真的不值錢,你們想想辦法,交個罰款,弄個指標,抓緊再生個兒子”。
娘,政策上不允許,我們又不是需要照顧的特殊乾部。
你都娶了縣長的閨女還不是特殊乾部,那非得娶個地委大官的閨女才叫特殊乾部啊。
不是這個特殊,是民族特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