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這首王之渙的涼州詞由縣監察局的局長蔣宇鷹念了出來,被停了職的朱家春心中一驚。心裡暗道:不應該啊,這首詞是縣委組織部部長給自己的暗示啊。意思是沒有必要氣急敗壞,隻要咬緊了牙關,挺過去就好了。這首涼州詞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前幾日與王滿江一起聚會的時候,王滿江在桌子上附庸風雅,並給出的這樣的解釋。難道是王滿江也被抓了?但很快朱家春又打消了這個疑慮,王滿江是縣委常委、組織部長,是地區管的乾部,縣裡是沒有資格調查的。到底哪裡的問題?電話?也不可能,畢竟自己一個小小的科級乾部,哪裡又能耐讓縣裡動用監聽的手段。一個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當天打電話的時候,有三個人在場,自己的老婆肯定問題不大,而另外一個是人事科科長的媳婦,監察局應該找不到她的身上,另外一個副局長白勇生,這個也不可能,白勇生是自己從縣一中帶出來的乾部,下一步滿江部長已經點了頭,是要接自己班的,是比血緣還親的患難與共的革命兄弟,絕對不會出賣自己。
蔣宇鷹看朱家春陷入了沉默,心裡明白朱家春現在在做心理鬥爭,從監察局局長的角色來講,蔣宇鷹是期待著朱家春坦白的,畢竟這件事線索清晰,所有證據都已經指向了朱家春,另外蔣局長也不希望事情鬨到無法收拾的局麵,縣委常委會上的態度分歧很大,鄧牧為和張慶合主張嚴,王滿江和總工會主席刁勇主張寬,縣長鄭紅旗等其他幾個常委則沒有什麼太明確的主張,平日裡桌子都要拍爛了的施偉強則當起了老油條,表態說縣紀委堅決落實縣委常委會的決定,請縣監察局將情況摸清楚,處理結果將縣委研究,看起來表態是沒有問題,但最後得罪人的事上麵推給了縣委,
早些年監察局一年也查不了幾個人,但隨著經濟活動的豐富,一些違法犯罪活動有所抬頭,蔣宇鷹在的這幾年,正好辦了幾件在縣裡有影響力的案子,平日裡都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所以蔣宇鷹在圈裡的人緣並不好,這也讓不少乾部對蔣宇鷹又恨又怕,傳來傳去蔣宇鷹就成了十惡不赦的舊社會的幫辦警察一般。
蔣宇鷹從兜裡摸出了一支煙,放到嘴裡點燃,抽了一口,然後呼出一口煙霧,拿著煙看了看,直接塞到了朱家春的嘴裡。
朱家春又是一愣,多少有了些意外,但也算是坦誠,拿過煙就抽了兩口。煙霧繚繞中,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朱家春看著蔣宇鷹,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蔣宇鷹這個人十分難纏,看來手上是有了些證據。
“老朱,咱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你對我也了解。這件事我必須這麼做,當兄弟的不是針對你。這事不給個說法,你知道我們的手段,你是個文化人,也是個體麵人,沒必要這麼難堪,沒有證據,縣委是不會讓我們拿人的。老朱啊,教育局裡,我們帶來的不是你一個人。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朱家春一眼,說道:老朱啊,都是活了半輩子的人了,語錄不離手,萬歲不離口,當麵說好話,背後下毒手的人還少嗎?實不相瞞,你他媽乾了這麼多年的局長,要舉報你的人,一車都拉不下。”蔣宇鷹的表情很嚴肅,語氣中透著堅定。
朱家春聽到這,血壓頓時飆升,感到一陣的頭暈目眩,一時之間,談話室裡靜寂地針落有聲。足足過了十分鐘,朱家春才緩緩地說道:“蔣局長,你不要在這裡胡言亂語了,彆的沒有把握,但是我在教育局,還是處下了好人緣,說句不怕得罪人的話,在縣裡正科級的圈子裡,誰提起我朱某人,那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
咋,你以為我騙你?老朱啊,你也是文化人,咋就不懂人走茶涼的道理,你們那個桌子,找個回收的開個幾十塊錢的發票,你們再花幾十塊錢買回來,老朱啊,都到這個地步了,真正拿你當兄弟的是我。
聽到這裡,朱家春一下癱了,坐在凳子上臉色蒼白麵無表情,這是自己交代給白勇生的,再加上那句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事實麵前,朱家春一時難以接受。痛罵道:“白勇生,老子真是白瞎了眼,還虧得老子再給你活動局長的事,……”
罵了十分鐘,蔣宇鷹又點了一支煙遞給了朱家春,道:“老朱啊,人心隔肚皮,內外兩不知啊。”
朱家春長歎了一口氣,道:“蔣局長,我願意配合你們的工作。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彆讓這件事情影響到我的家人。”朱家春說這話時,眼中閃過一絲懇求。
蔣宇鷹看著朱家春,重重地點了點頭。“老朱啊,這個時候,你有什麼資格給組織談條件,不過你放心,牧為書記是個厚道人,我也會儘量周全。”
朱家春咬著牙點了點頭,道:“好吧,事已至此,我實名舉報……”
蔣宇鷹看了看周衛華,示意開始記錄。
朱家春不愧是領導,講述起來思路清晰,邏輯嚴謹,記憶力也很好。蔣宇鷹剛剛坐下,靜靜地聽著朱家春講述,端起了茶杯才喝了一口茶,就嗆了一口水,猛地咳嗽了兩聲。朱家春看著蔣宇鷹的眼睛似乎是話裡有話,又調整了情緒道:“這件事就是我一個人做的最後決定,沒有向縣領導彙報。”
蔣宇鷹問道:“家春同誌,你考慮清楚,所說的話必須是事實。”
是,我說的都是事實。
周衛華道:“朱家春,你放老實點,剛剛你說的你是向縣委,怎麼這會兒又說沒有了?”
蔣宇鷹聽到周衛華這樣問,用手輕輕地敲了敲桌子,道:“小周啊,朱局長是老領導了,不能這樣同朱局長說話,朱局長怎麼說,我們如實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