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少女更莫名了。這是現在該擔心的事嗎?
而且、而且……
“不可能!”她反駁一句,腳步不停,“我今早用晴雨婆婆算過的,一整天都是晴天??”
話音未落,卻聽隆隆一聲。頭頂烏雲聚集,迅速陰暗下來。
少女腳步一頓。
下一瞬,又見天角一條白色閃過。
在她愕然的回眸中,一道閃電,精準落到了議事堂的頂上。
*
之
後的事,鐘默就沒管了。
打雷下雨,她直接躲回了自己的小屋。隻在用餐時,才聽送飯的役靈說了些潦草的後續??
那叫秋月的狐妖來得莫名,動機也搞不清。主事本想將她拿下審問,然而那狐妖不知施了什麼邪法,竟招來一道天雷,恰好劈在議事堂的防護陣上。
幾代支門長老耗費心血做的百年大陣,直接劈得粉碎,屋頂也被開了個大洞,正好叫那狐妖逃了。
更詭異的是,位於議事堂反方向的主事居所竟然也被劈了??精心布置的防護同樣碎成渣渣,還引起大火,幾乎所有珍藏的法寶丹藥都付之一炬,據說孟主事氣得差點撅過去。
那役靈說得繪聲繪色,邊說邊觀察鐘默臉色。後者卻沒什麼波動,聽完就算,飯菜原封不動地都送給役靈,回到屋裡,繼續看自己的《千字文》。
一直看到入夜。聽到外麵沒了活人動靜,方合上書,又打開個小方盒子,從裡麵沾了紅色的顏料,慢吞吞地往手背上塗。
蓮花細致,她動作卻笨拙。費了好大勁,總算描好兩枚蓮瓣;就在此時,房門被敲響了。
造假被抓個正著,鐘默動作卻沒停:“進來。”
一道人影款款而入,身後蓬鬆赤紅狐尾曳地。正是白天那位“秋月姑娘”。
她是低著頭進來的,像是不敢直視鐘默的眼睛。轉身將房門關上,方深吸口氣,盈盈拜倒:“狐女映秋月,特來叩謝娘娘救命之恩。”
鐘默吹了下手背:“我救你了嗎?不算吧。”
秋月垂眼:“議事堂中,高人圍攻。若非娘娘及時降雷,小的沒那麼容易脫身。”
“是嗎?”鐘默終於抬眸,透過鏡子的倒影看她,“我倒覺得,就算那大廢物帶著所有的小廢物齊上,也未必是你對手。”
“況且,你很機靈。
“寧可自爆妖身也不讓我為難,我自然也沒為難你的必要。”
機靈……應該是誇她識相的意思吧?
秋月想起議事堂中的種種,不由感慨自己的明智。
??天曉得,她隻是被人追殺走投無路時碰巧得知了鬱清和需要命定之人這檔事,又剛好她最擅幻術……
本宗的人姑且不論,糊弄支門這些草包還是綽綽有餘的。
索性冒險一試,看能不能撈到一段時間的安穩。
可誰能想到,這麼小眾的賽道都有人跟自己搶,對方還是來自北天極的造化娘娘……
那是能得罪的嗎?必然不能啊!
得虧自己腦子轉得快,果斷選擇顯露妖身,做了娘娘的遮掩??
秋月暗鬆口氣,又偷偷覷了眼鐘默的背影。
內心越發慶幸。
還好,總算是沒惹上不該惹的人。
*
何為北天極?
獸妖物鬼草木精,天地鐘憐造化靈。
天道有缺,泄靈神州,啟竅眾生。茫茫凡塵,無論野獸蟲豸、草木器物,生來皆帶著天道的垂憐,一旦蒙受感召、萌生自我,便有了化形成靈的可能。
氣濁者為妖,氣清者為靈;年歲尚淺者總自稱精或怪,帶念而生者則為鬼,但無論何種,皆可稱為裔,亦或靈裔;但也有修靈者,習慣稱之為“異”。
萬千靈裔,便構成了芸芸眾生。
而這萬物眾生間,以獸類最易啟靈。其次是蟲豸、草木,再者便是器物。
然而最難成靈的,卻不是它們這種凡物??
而是天地間的萬千氣象。
風雨雷電、晨光水露、秋霜冬雪。
它們存在的時間太短,短到隻是匆匆一現便消失;而這無數的匆匆裡,又得是多大的機緣,才能得來一個無形無我之物,啟靈睜眼的瞬間。
也因此,它們往往一成靈便是大能,甫降生便帶著正法,說是站在萬靈頂端都不為過。
眾生認它們是天地造化之子,習慣稱它們為“造化靈”,又或是“造化神”,天然以之為尊。
這些造化靈卻往往不入凡塵,而是自行辟了一處居所,聚眾而居、彼此相依,冷漠且無聲地注視著這個世界。
那處仙境,便是傳說中的“北天極”。
……就是不知,這位娘娘是用了什麼神奇法子,竟能將自己的靈氣掩得一絲不漏,半點沒叫那些修靈者察覺……
當然,也隻能騙騙人。對靈裔而言,造化神的威儀便如日月光輝,是無論如何都沒法忽視的。
修為越高的靈裔,看得也越清楚。這支門養有不少作為仆役的小精怪,想來能感知到鐘默靈威的也有不少。就是不知它們是被嚇得不敢多嘴,還是早早就被封了口。
秋月默默想著,抬手摸摸自己的喉嚨。
畢竟眼前這位,不僅是造化神,還是極為罕見的天雷化靈??傳聞天雷乃是天道破開混沌後的第一道轟鳴,是為驚世之聲、萬籟之首。能破天下寂,能禁萬物音。
就連她自己,都在短短不過片刻的照麵裡,被下了言語上的禁製,無法對外提及半點娘娘身份的事。
隻能說不愧是北天極的造化神,果真心細如發、下手迅捷、不同凡響、不……算了她成語會的也不多,反正就這意思。
那麼問題來了。
如此強大高貴的造化娘娘,又為何要屈尊紆貴地來這破地方?
……總不能真
是來嫁人的吧。
思及此處,秋月終於憋不住向上看了看,心中越加躁動。
都說貓好奇心重,狐狸其實也不遑多讓。她硬著頭皮特來一趟,一來是為請罪,順便表表誠意,若能哄得這位解了自己的言語禁製當然更好;二來,也確實是……好奇。
再說,萬一有什麼自己能幫上忙的地方呢?對方可是造化神,若是能抱上大腿,不比在一個支門冒名頂替混飯吃強?
咽了口唾沫,她終是鼓足勇氣開口:“敢問娘娘,入紅塵一遭,可是有什麼要事?要是有什麼小的能幫得上的……”
“不用啊。你知難而退,已經算幫過我了。”鐘默卻道,“至於來這的目的……不明擺著嗎。”
“芳菲穀有個鬱清和,我來嫁他。就是這樣。”
哦……啊?
還真是啊??
“玉劍流芳……鬱清和?”秋月喃喃開口,滿臉難以置信,“玉劍驚仙客,拂衣複流芳。在人間倒是個人物……”
但配來自北天極的娘娘?
這高攀了吧,絕對高攀了吧。插著雞毛翅膀硬飛九重天那種等級的高攀了吧。
沒有說雞不好的意思。
秋月左思右想,怎麼都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能讓鐘默看上凡塵修靈者的理由。遲疑良久,才試探出聲:
“娘娘您難不成是……為了報恩?”
邊說邊心顫。
人間話本子裡,倒確實常寫這種事。但得多大的恩,才能值得一個造化神以身相許?
是去補天了,還是鎮海了?
這不行啊,絕對不行的啊,報恩這種事,咱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以身相許這、這是陋習啊……真要這樣她得死諫的,必須死諫!
“哦,那倒不是。”鐘默道,似乎很有談興的樣子。
秋月鬆了口氣:“那就好……”
“單純因為我有病。”鐘默興致很高地繼續道,將用好的顏料收起。
秋月又懵:“……誒?”
什麼病?總不能是相思病吧?
她滿眼淩亂,一時間話本入腦,竟直接脫口而出。
換來鐘默一個驚訝的眼神。
“什麼死病?這是人的說法嗎?”
“呃,對。相思病,人杜撰的。”秋月見她沒有否認的意思,更是錯愕,“但這其實不是病,是想煞了某人的意思。娘娘您……沒聽過?”
“沒。”鐘默若有所思地托腮,不知想到什麼,眼睛卻漸漸亮了起來。
“人果然很怪啊,連這種詞都能造出來……但彆說,還挺適合我。”
想死病。
想彆人死的病。
老天,怎麼想出來的。
真的太貼切了。
她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