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默是個說做就做的性子,當晚就風風火火地出發,臨行前為方便行事,還特意請秋月幫她加了一層幻術,改頭換貌,搞了個芳菲穀支門弟子的裝扮。
弄完就走了。完全沒把支門那一堆大張旗鼓的防禦結界放在眼裡。
剩下秋月一人,戰戰兢兢,連夜趕了個鐘默仿妝,又揣摩了好久鐘默的風格習慣,生怕自己模仿不到位給娘娘添了麻煩,一夜都沒敢睡。
轉眼到了第二天,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多慮了。
大半天過去,除了個彆路過的年輕弟子,鐘默這屋就沒見有活人來過。
隻有一些役靈,會過來送飯或問候。
按說她的幻術對它們也該是起效的,但不知為何,它們總能在長久的歪頭後看穿她並非鐘默的事實,然後很遺憾地低頭歎氣,問她:“那娘娘還會回來嗎?”
……對此,秋月隻能歸因於自己修為還是太淺,無法仿出造化娘娘的光輝萬千。
“會回來的會回來的。”看著眼前兩個偷偷跑來給鐘默送花的小役靈,秋月不知第幾次重複這句話,“放心,造化娘娘隻是出去找人,肯定還會回來的……”
“真的嗎?”原本還在垂眼難過的小役靈們聞言又振奮起來,開開心心地將帶來的花插到瓶子裡。
秋月好笑地看著它們飄來飄去,隨口道:“你們倒是都很喜歡鐘默娘娘啊,不會害怕嗎?”
畢竟是天雷化靈,自帶威懾。她剛與鐘默打照麵的時候,可是腿都軟了,全靠一身演技支撐。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她是狐狸??野獸與草木所化的靈裔,似乎天生就是會更怕雷霆一些。
“怕還是有點怕的。”卻聽一個小役靈認真道,“但娘娘好。允許我們待在她旁邊,很舒服。還說我們是小朋友,總是給我們糖……”
“糖?”秋月挑眉。
待在鐘默身邊會舒服,這很好理解。造化之靈,自帶正法,四舍五入就相當於一個行走的、永不枯竭的靈力源,若得恩準待在其周圍,不說修煉了,光是呼吸都能比平常舒服些;但居然還有糖?
看來這位娘娘麵上冷冰冰,實際還挺喜歡小孩的……
秋月胡亂想著,默默更新了自己的扮演筆記;卻聽另一個的役靈突然出聲,口齒相對要清楚很多:
“您剛才說,娘娘是出去找人了?是去找誰呀?鬱清和嗎?”
秋月看它一眼,想想它們也沒法亂說話,遂點了點頭。
於是那役靈恍然大悟地也一點頭:“所以娘娘是去明澤抓奸了。娘娘真厲害。”
“嗯,對,是去明……等等,什麼抓奸?”秋月猛地反應過來,反手敲了下役靈腦袋,“小孩子不要學人亂說話,像話嗎!”
“誒,不是嗎?”役靈痛覺遲鈍,被敲了下也沒啥感覺,隻呆呆摸著頭,“可我聽那些人說,‘鬱清和前腳剛到明澤,後腳他同門的蘇若桃就也要去,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他倆必定有……’”
“瞎扯!”秋月又敲一下,“不許傳謠,彆活得跟人似的!”
那役靈啊了一聲,捂著腦袋,乖乖地不說話了。
秋月收回手,眸光轉動,卻忍不住撇了撇嘴。
蘇若桃。這人她倒也聽過。
芳菲穀本宗的二師姐,主修靈療,醫術無雙,江湖人稱玉棠天巧,也確實有人覺得她與鬱清和青梅竹馬,十分般配……
她居然也去明澤了?
想起鬱清和嚴詞拒婚的事,秋月心裡也有點打鼓了,轉頭對上旁邊那倆小役靈的水汪大眼,忙又故作鎮定地擺擺手:
“彆多想,總之這種話不要亂傳,要是傳錯了你給人道歉嗎?再說,誰說娘娘去明澤,她在明橋村!離明澤遠著呢,彆瞎琢磨。”
這句倒是實話。
……雖然實得不完全。
鬱清和日前正在明澤城除異,這是她來之前就打聽到的事,鐘默自然也清楚。
然而明澤是出了名的靈修大城,城內修靈者齊聚,防禦設施也是一等一的強,城內哪怕是個客棧都層層結界、外靈莫入,即使鐘默能夠調遣其他靈裔幫助自己,要找人還是相當麻煩的。
一個不慎,還容易暴露。
況且娘娘自己也說了,她有一點不認路。於是秋月就給她出了個主意,建議她先去一趟支門附近的明橋村。
映秋月來支門前剛巧從那路過,知道有一批芳菲穀的本宗弟子正在那兒停留,似乎是要處理什麼事。
本宗弟子手上,都有一種叫做蹤絲的東西。用它可以輕易鎖定其他任何同門的位置。若是先拿到蹤絲,再去明澤城找人,自然事半功倍。
……就是不知那些本宗弟子現在是否還在村裡。若是不在,娘娘怕又要費一番功夫……
還有那蘇若桃??怎麼這芳菲穀一個兩個的,都往明澤趕呢?
秋月思緒不覺又飄遠,另一個役靈卻似想到什麼,啊了一聲。
“明橋村?我知道我知道,好巧,剛聽過。”
秋月看它一眼,心裡忽然一咯噔:“剛聽過?什麼時候?”
“就今早。給主事送茶的時候。”那役靈偏著腦袋,認真道,“主事還在因為失火的事生氣。進來一個人,拿著隻木頭鳥,和他說悄悄話。主事聽完,就很生氣地大聲說??
“‘明橋村的本宗弟子失蹤了?關我什麼事!我忙著幫他們照顧太子妃呢!什麼好事都想不到支門,需要求助了才想起來是吧?
“‘你去把那封求助信轉給本宗,就說我們支門昨日剛受大妖襲擊,損失慘重,愛莫能助……’”
在秋月逐漸愕然的目光中,小役靈大聲模仿著孟主事當時的語氣:
“‘這事管不了,讓他們自己派人去救吧!’”
*
“……?”
同一時間。
明橋村郊外林中。
穿著芳菲穀支門弟子服的鐘默微微蹙眉,語速緩慢:“所以說,真就都失蹤了?”
“嗯嗯!”“對的對的!”“可不是??”
麵前一群小精怪蹦蹦跳跳,回答得那叫一個爭先恐後,吵得鐘默頭有點大。
再看看不遠處的村牌坊,更是無奈。
天曉得,她本來昨天晚上就該到這兒了??誰能想到稀裡糊塗跑錯了方向,竄到了八百裡外的另一個村子。隨機嚇死了一個正在村口徘徊的惡鬼又懵懂懂離開,繞著幾個山頭轉了不知多久,才總算是在好心靈裔的指點下,找到了正確的位置。
結果來了才知道,自己好死不死來晚一步,就在昨晚,所有暫住明橋村的本宗弟子全軍覆沒,有一個算一個,都失蹤了。
“行行行都彆吵了。”眼見那群小精怪還在嘰嘰喳喳,她連忙叫停,目光一掃,指了個長得最好看的,“你,就你。好好說,從頭說。”
那竹筍模樣的精怪驕傲地將自己拔高一寸,?瑟地看了眼兩邊,這才矮身道:
“回娘娘,那些本宗弟子,都是四日前來到村子的。據說本來是要去明澤和人彙合,但騎的木鷂子不知咋的出了問題,就在村裡停了下來……”
巧合的是,就是這兩天,村裡突然出了怪事??連著兩個獨居老漢都被殺人分屍,骨頭燉到了鍋裡,還都丟了頭,死活找不到。
“可嚇人了,那兩天我們都不敢進村。”旁邊一個小精怪忍不住插口,“還好那些人還算厲害,沒多久就把殺人的壞蛋抓到啦!”
“對的對的。”旁邊精怪不甘示弱道,“但抓完了,又說這倆人死得怪,還丟了頭,怕要也變鬼害人,就特意留下,說要幫村子把死人頭找到再走……”
懂了。所以才會被映秋月遇到。
鐘默了然,想想又有些怪:“全留下了?他們不是急著去明澤城嗎?”
“這個我知道我知道。”一個蘿卜積極舉手,“我那天去客棧廚房找我相好,正好聽到掌櫃問他們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