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你了。鐘默聽見他輕聲道。
聲音很好聽,但也很冷。話語間似還帶著冷笑。空間縫隙張得更開,裡麵傳出刺耳的尖嘯。
……然而下一瞬,似是意識到什麼,那尖嘯聲忽然停了。
緊跟著,男人悅耳的低笑也停了。
抓著鐘默的那手默不作聲地鬆開。若無其事地用手指擦擦掌間的冷汗,開始悄悄後撤。
可惜已經晚了。
隻聽啪的一聲,那隻黑色的手反被抓住,生生拽了回去。
“這手不挺好看的嗎,乾嘛塗這麼黑。”鐘默漫不經心地說著,緩緩抬眼,“還有,我說讓你走了嗎?”
*
不久之後,黑暗之中。
狹小的空間內,蘇若桃正在屏息。
不遠處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鐵鏈刺耳的聲響。她抿緊唇角,無聲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裡的傷口已經愈合,被劃破的衣服卻沒有修複,破損處還糊著乾涸的血液,摸著有些紮手。
那腳步聲似又靠近了些。她收回手,轉而握住了劍柄。
對於自己的處境,蘇若桃至今仍有些茫然。她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所在的,像是個客棧,空無一人的客棧??沒有掌櫃、沒有住客、沒有其他任何人。
唯一的活人,隻有她自己。
客棧內總是昏暗的,所有門窗都被封死,僅從各處的縫隙間漏進來一些些微的光線。她是修靈者,照理說在無需光線也能視物如白晝,但不知為何,在這兒她的目力卻大打折扣,明明已經身處黑暗許久,看東西卻仍十分吃力,幾乎如同盲人。
想要看清,必須要照明。她剛進來時還虎頭虎腦地捏靈決照路,結果吃了不小的苦頭,差點被竄出的邪物砍掉腦袋。後麵學乖了,不再輕易外泄靈力,隻用普通的燭火照明,但這帶來新的問題??
她自己沒有火折子。她已經很久都不用那東西了。隻能設法在客棧裡麵找蠟燭。但這地方真的太亂了……哪兒哪兒都亂。
二樓的房間也好,她現在所在的大堂也好,全都亂成一團,桌椅破碎,四處狼藉,像是曾有無數的人在這裡打過無數的架。有時還會在地上看到慘死的動物屍體,等再回去,卻又看不到了,隻剩一點皮毛骨肉,被乾掉的血跡粘在地上。
若隻是這樣,也就算了。
更糟糕的是,這裡還有邪物。
修靈者一般不用“邪物”這個詞。他們分的很清楚,非人的東西,都是靈裔,也叫妖異。人死後變的叫鬼靈,動物變的叫獸妖,生在野外沒人管的叫荒生野靈……她自己還養呢,小小一個,可可愛了。
“邪物”這個詞,隻會出現在人還什麼都不懂的時候。隻會被用來稱呼那些他們無法理解卻懼怕的東西。
……而現在,除了邪物,蘇若桃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了。
黑暗中,那腳步聲又響起了。鎖鏈搖晃碰撞的聲音聽得人牙齒發酸。蘇若桃心跳如擂鼓,默算著那腳步與自己的距離,死死握緊劍柄。
外麵那東西,就是徘徊在此的邪物。
蘇若桃搞不清那到底是什麼,隻知道它曾兩次差點殺了自己。她到現在都沒能探遍整間客棧,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這邪物的存在??它對各種動靜,都太敏感了。
她盤算很久,才終於找到機會,靠著潛行的術法,一路悄悄潛到這個位置,距離大門隻有一步之遙;偏偏這個時候,那邪物又出現了……
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蘇若桃克製地吸氣。
很快,那腳步更近了。幾乎是貼著她的旁邊過去。蘇若桃大氣都不敢出,眼睜睜地看著一雙絕對不屬於人類的腳出現在視野裡,又漸漸走遠。
視野狹窄,除了腳她能看到的也就是腿??如果那雙扭曲柱子般的東西也能稱為腿的話。
……躲、躲過去了?
眼看著那雙腿越走越遠,蘇若桃心中騰起難得的希望。
卻見那腿又忽然停了下來。
緊跟著,又輕輕轉動起來。一雙腳沒動,兩條腿自己翻了個麵。
換言之,原本是膝蓋窩朝著蘇若桃的,現在變成膝蓋了。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借著門縫裡透進來的光,蘇若桃剛巧能看清楚。
其中一條腿上,有一張臉。一張人臉。
那五官模糊的人臉,正靜靜望著她。
蘇若桃:“……”
沒有一息的猶豫,她猛地往前一竄。下一瞬,隻聽一聲巨響,方才的藏身之處,已然被砸成兩半!
來不及慶幸,蘇若桃趕緊躍起,一手持劍護身,另一手飛快捏了個縛身決,企圖能拖慢對方一點。靈決才成,破空聲起,她慌忙揚劍,咚的一聲,險險架住一擊,半邊身子都快麻掉。
打什麼打,打不了半點??她在心裡尖叫,搞什麼,老娘學醫的啊!
好在方才的縛身決起了效果,對麵邪物動作明顯滯澀。蘇若桃趁機將劍蕩開,提氣往樓上跳去。可惜黑暗之中操作失誤,落在二樓走廊的時候明顯感到腳下踩到了什麼,腳腕一陣劇痛。
她慌忙低頭,手掌按向腳踝。才剛搶修完畢,卻又聽一陣破風聲起??那邪物已經追上來了!
要死。蘇若桃往後一靠,這才發現身後是牆壁。走廊狹窄,她根本沒地方躲。
這回可能真完了。
她心頭一沉,本能地轉頭。
果然邪物的陰影已出現在她的身側。
類似於手的前肢剛剛揚起,帶起一陣帶著腥味的風。
……而就在蘇若桃開始飛快思考怎麼躲才能最大程度減少損傷時,她忽然又聽到一個聲音。
吱呀一聲。像是開門。
再下一瞬。咚的一聲。
剛才還站在那兒的邪物突然就不見了。沒了。
站的地方空空蕩蕩。旁邊的欄杆卻破出了一個大洞。蘇若桃懵懂眨眼,收回目光,這才注意到,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房間,不知何時打開了。
不僅打開,裡麵還伸出了一隻腳。腳跟對著的,正是邪物之前所站的地方。
“……什麼玩意兒。怎麼還堵門呢。”
在她愕然的目光中,那腳又收了回去。一個年輕的女聲旋即響起,一道身影緩緩從門裡走了出來。
女的、活的、年紀不大。
手上還倒提著隻黑色的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