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炷香後。
同樣的地方。鐘默蹲下身,就近在河裡洗手。
水麵倒映出她現在的模樣。臉依舊被映秋月的幻術籠罩,呈現出另一幅模樣,衣服上的幻術卻已經消失了,變成了她原本的粗布灰衣。
這讓鐘默忍不住皺了皺眉。低頭一看,才發現腕上的幻術鐲子上已然裂開兩道縫隙,想來是之前化雷時不小心震到了。也不知還能再撐多久。
身上的惡咒也已被用靈力強行壓住,但這終非長久之計。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趕緊去找點人血繪符才是正經。
再琢磨了下不久前剛從那兩人嘴裡打探出的情報,鐘默終於拿定主意,甩甩手站起了身。
“謝了。”她向身後一動不動的兩人道謝,也沒指望他倆回應。自說自話地從對方腰上拿下兩塊木牌,頭也不回地走了。
徒剩兩具焦屍,安安靜靜地躺在原地。麵目模糊的臉龐上,猶停留著巨大的恐懼。
*
沿著兩人生前交代的線索,鐘默沿著山路一路往前。一邊走,一邊放出些微的靈力,用心向四周感應。
沒有回應。沒有靈。整座山都死氣沉沉的,沒有半點生氣。隻從前方不遠處的地方,隱隱飄來一些令人不適的氣味,伴著混亂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大笑,又像是有人在尖叫。
收回靈力,鐘默麵無表情地繼續趕路。又走了約一盞茶的工夫,終於來到了一個岔路口。
岔路分兩條。一條向左邊延伸,小道的儘頭,是成片的明亮燈光,那些笑聲與叫聲正是從那裡傳來;右邊的一條則不知通向何處,一眼望去,黑漆漆的,沒有燈光,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一個手提燈籠的白衣女子正站在路口,見鐘默出現,當即上前福了福身。麵上的笑容得體又淡漠。
“客人是來參加宴會,還是來參加集會的?”她問鐘默,“若是參加宴會,還請拿出請柬。”
“請柬沒有。我有這個。”鐘默冷冷看她一眼,舉起從那兩人身上摘下的木牌,“夠嗎?不夠的話,我再去集會整點兒。”
女子接過木牌看了看,又是倩然一笑。
“作為請柬,已經夠了。客人無需再去集會。”她將木牌遞還給鐘默,“宴會私密,請容妾身再多問一句。客人如何稱呼,來之前可吃過東西,吃的什麼,在哪裡吃的?”
“初音。”鐘默麵不改色地晃晃手裡的木牌,“吃過。山腳吃的。”
這顯然不算標準回答,因為女子的麵上露出了幾分為難。遲疑片刻,她卻還是鬆了口:
“既是如此,便請客人自行上去吧。宴會的場所就在山上,到了自會有人接應。”
說罷,衝著鐘默欠了欠身,便不再搭理。鐘默也沒在意,依言踏上右邊的路,悶頭便往上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又聽一聲輕喚,麵前赫然多了座一座古樸宅院。
朱漆大門、青色高牆。門口懸的燈籠微微搖晃,透著暗紅的光,門內則隱隱有笑談聲傳出,顯是早有人到了。
門口同樣站著個提燈女子,神情冷淡,微微欠身。
“客人您的位置就在此處。進屋後三日不可出,除此之外可隨意活動。宴會不提供食物,飲食性命,皆由您自己看顧。客人可還有不明白?”
她嘴上問著鐘默,表情卻透著些不耐。鐘默看她一眼,平靜開口:
“沒什麼不明白的。隻是有些好奇。
“我聽說,參加這個宴會的‘人’,都百裡挑一,這是真的嗎?”
“這是自然。”守門侍女微微蹙眉,似是覺得她說了什麼多餘的話,語氣越發敷衍,“為表誠意,每一場宴會裡的餃子都是萬中無一的上品。不過餃子有限,能不能找到,得看客人你自己的本事。”
“找?”鐘默微微蹙眉,“怎麼找?你們這兒味道這麼亂。”
“賓客多了自會如此。要不怎麼說各憑本事呢。”提燈侍女語畢,微微側身,再次示意鐘默進門。
“您來得已有些晚了。其他客人早就到了。您再不抓緊,進去彆說餃子,隻怕自己就得坐桌上了。”
“……”
意思是,去晚了搞不好就要被當菜了嗎?
鐘默眨了眨眼,勉強聽懂了麵前人的言外之音。抬腳正要上前,餘光忽又捕捉到一抹搖曳的紅光,定睛一看,才發現不遠處還竟立著另一棟建築,同樣是高門高牆,瞧著和她麵前這棟幾乎一模一樣。
“那是什麼?”她問引路女子,“氣味比這裡重好多。”
這話一出,那女子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變化。難掩驚訝地看她一眼,很快又斂下眸子。
“是宴會的另一個場所。不過客人不必在意。一名客人隻能有一個位置,您的位置已經定了。”
她例行慣例般說著,低垂著頭,這回竟主動伸手,替鐘默推開了那扇朱漆大門。
鐘默乜她一眼,沒再說什麼。徑自上前,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後的陰影之中。
*
同一時間,位於山腰的岔路口。
提燈的白衣女子依舊靜靜站在山路中央。不知過多久,才聽周圍再次有腳步聲響起。
與先前不同的是,這次的腳步聲,是從左邊的岔路上傳來的。
有人醉醺醺地走過來,笑嘻嘻地拿給她一麵沾滿鮮血的木牌。
“姑娘,請柬到手了。現在我總能去參加宴會了吧?”
白衣女子隻淡淡掃了一眼,麵上笑容不減:“貴客糊塗了。之前不是說了嗎,要參加宴會的話,得有兩枚木牌才行。”
“哎呀。”那人懊惱地應了聲,伸手在身上摸了摸,留下一連串的血手印,“怪我大意,方才吃得太開心了,都沒注意……誒對了,你等等。”
他慌忙伸手入懷,很快又掏出個布包。打開布包,裡麵是一張獻血淋漓的人皮,皮上有一塊完整的飛龍刺青。
“姑娘你看,這個行嗎?也是剛才集會上收的,我覺得這刺青好看,特意留著的。”他說著,還特意將那塊人皮往前遞了遞,“你問問,新鮮著呢!足夠證明我實力了吧?”
白衣女子被那人皮衝得隻往後仰,麵上卻不見不耐,隻輕輕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