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另一棟宅子……根本沒看到啊。到處都是霧……”
他在心裡嘀咕著,屏息上前。閉了閉眼,終是橫下心,用力推向麵前兩扇朱漆大門。
吱呀一聲,門扉緩緩打開。他緩步向裡走去,眸中漸漸浮上幾分驚異。
但見門後就是影壁,繞過影壁,則是一個極大的庭院。簷下處處挑著燈籠,將一切照得如白晝。
一眼望去,花草繁茂、青竹秀頎、遊廊蜿蜒,十幾步外的池塘浮著淺光,明明是食人狂徒聚集的地方,瞧著竟還透著些許風雅。
然而很快,他眼中的驚異,又一點點被難掩的緊張所取代。
因為他看到了人。
三三兩兩的人,或聚在遊廊,或待在樹下。明明之前都還在說笑交談,在他走過的刹那,卻會齊刷刷地抬起頭來,直直地將目光釘在他身上,一直釘到他又走遠,才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說笑起來。
短短幾十步路,夷則靜覺得自己走得滿身大汗。
來到主屋,入眼又是群聚在一起的人。最先注意到他的是個美豔女子,衝他倩然一笑,用胳膊推了下旁邊的人。那人這才反應過來,快步朝著夷則靜走來。
“在下葉驚弦。”來迎的是個風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手執一把緞麵折扇,“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廣……林子。”夷則靜顫巍巍地報上假名。
他也不知對方是要來吃他還是怎樣,一時打不定主意要不要走一下社交流程。葉驚弦卻是彬彬有禮地一欠身,客氣又熱情:
“見過廣林兄。
“這裡的空房很多,廣林兄且隨我來吧。我給你挑一間好的。有何不懂,你也儘可問我。”
“行……有勞。”夷則靜有心拒絕,又恐他們人多勢眾。咬咬牙應下來,跟著那人一路前行,沒見有什麼詭異之處,倒聽那葉驚弦絮絮叨叨,介紹了不少東西。
終於到了房間,葉驚弦甚至還主動幫他開窗通風。從窗戶望出去,正好能看見庭院裡的石頭和假山。
夷則靜驚魂未定,疊聲道謝。葉驚弦笑吟吟地看他,卻沒急著離開。
“說起來,還沒問廣林兄呢。你是為何而來?”
夷則靜心裡一跳,故作鎮定地笑笑:“都來這兒了,還能為什麼?”
“那還是有不同的。”葉驚弦正色,“有人來這兒,是為了修為;有人是出於好奇,有人則是為了更遠大的前程。就算都有,也總有側重,不是嗎?”
“更遠大的前程?”夷則靜聽著,卻是愣了下,“這是何意?”
“看來廣林兄不知道啊。”葉驚弦啪地打開扇子,“這說是宴會,其實和選拔無異。而舉辦這場宴會的‘館主’,神秘莫測,有人說,他就是那個想出食靈之法的修者,隻要能通過選拔,得他青睞,就能被他收入門下,修得更高深的功法;也有人說,這位館主認識不少離經叛道的大能,若能得他引薦,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還有一種說法,更廣為流傳。”
他合上扇子,衝四周一指:“據說,這座宅子裡,除了餃子,還藏有一份秘寶。找到秘寶,且活過三日者,就可麵見館主,向他提一個要求。”
“……”夷則靜心中一跳。這些他還真都不知道。
葉驚弦觀察著他的神情,話頭卻是一轉:
“當然,還有的人,來之前有各種各樣的想法,但來了之後,就隻有一個願望了。”
他用折扇點了點夷則靜的肩膀:“活著。”
“……”夷則靜呼吸微滯,“你什麼意思?”
葉驚弦爽朗一笑,在房間內緩緩踱步:“這麼說吧,廣林兄能來到這兒,想必身手定是不俗。但同樣在集會中脫穎而出的,截至目前,可已有十二人。這十二人,誰都可能是餃子。廣林兄你難道就能保證,自己的實力勝過我們每個人嗎?”
“就算是??若你同時要對付的,不止一個人呢?”
“……”夷則靜終於懂他意思了。也終於明白,為何對方這一路上熱絡得跟個街頭小販一樣??
“你要和我結盟?”
語畢,想起之前主屋裡與他湊在一起的那四五人,又自我否定地搖了搖頭:
“不,應該說,是想拉我入夥?”
“廣林兄聰慧。”葉驚弦毫不掩飾。
夷則靜微微張嘴,旋即皺眉:“可餃子的數量是有限的……”
“結盟的初衷,隻是為了保障生存。”葉驚弦語氣篤定,“對於餃子的討論,可以等餃子出現後再說。若你願意,我們不介意平分,若你不願,想能者居之,我們也樂意奉陪。”
“但廣林兄,就像我之前說的,每個人都可能成為餃子。就算不是,入口的那一刻也是了。”
“……”夷則靜倒吸口氣,越發覺得事態的發展超出想象,“若我不願呢。”
“那是廣林兄你的自由。”葉驚弦立刻道,“但請容在下提醒一句??不是盟友,自然就是敵人了。
說完,似是看出夷則靜麵上的猶疑,他又道:“廣林兄若仍有疑慮,不如與我打個賭吧。”
夷則靜:“……賭什麼?”
“賭一個人的死。”葉驚弦轉身看向他,唇角緩緩勾起,“廣林兄可知,這一批蜒涎狂徒裡,有一名女子,名叫初音?”
……那當然是不知道。
夷則靜本想這麼說。然而盯著葉驚弦身後的窗戶看了一會兒,他語氣卻漸漸微妙:
“你說的那個女子,是不是穿灰衣服、手上戴個鐲子的?”
“正是!”葉驚弦不假思索,“實不相瞞,我們的同伴,也曾試圖邀請過她。”
“哦……”透過窗戶,夷則靜遠遠望著蹲在池塘邊的鐘默,緩緩點頭,“嗯,然後呢。”
“可惜啊,這女子性子實在太過乖僻。”葉驚弦嘖嘖地搖頭。
他身後的窗戶裡,鐘默正麵無表情地將一把椅子扔在地上,對著它高高舉起柴刀。
“……看著卻是挺乖僻的。”夷則靜左看右看,死活看不懂她在乾嘛,“然後呢?”
“然後,就被她拒絕了唄。”葉驚弦故作惋惜地歎氣。沒注意到夷則靜愕然瞪大的雙眼。
透過窗戶,他看得清楚,不過一個眨眼的工夫,那名叫初音的女子身後,竟忽然多了一人??正是之前在主屋裡,與葉驚弦和那美豔女子湊在一起的同夥之一。
那人身材高大,形貌粗獷,行動卻是迅捷又悄無聲息。夷則靜眼睜睜地他化指為爪,明晃晃地對著那姑娘的後腦兜頭抓下,心頭正是一緊,下一瞬,卻見那姑娘一個抬手??
那高大男子便一下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是怎麼辦到的。夷則靜都沒看清她動作。
兔起鶻落,一切都隻發生在瞬息之間。背對著窗戶的葉驚弦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在意,隻自顧自繼續道:
“廣林兄你是不知啊,那女子不僅乖僻,還傲慢得很。竟放言獨占餃子,殺光我們所有人……”
他的身後,鐘默正熟練地將那高大男子壓在地上,又掰過他的胳膊,在夷則靜驚恐的注視下,掄起柴刀就拉了道口子。
“她都這麼說了,我們自然不好強人所難……”葉驚弦繼續歎氣。
夷則靜眼睜睜地看著鐘默沾了點男人的血,湊到鼻前認真聞了聞,旋即嫌棄地皺眉。
“所以最後,隻好分道揚鑣。”葉驚弦搖頭攤手。
罪惡的柴刀再次揚起,當著夷則靜的麵,重重落在了男人的脖頸上。
高大男人抽搐兩下,漸漸不動了。
房間裡,葉驚弦高深莫測地眯眼:“像這樣的人,廣林兄,你覺得她能在這地方活多久呢?”
夷則靜沉默地看著那叫初音的女子麵無表情地蹲下洗手,咽了口唾沫,許久才道:“不知道。”
葉驚弦一聲冷笑:
“沒事,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我跟你賭,不過多久,我們之中就會死人。
“而且死的那個,一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