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噩夢般的景象不停衝撞著腦內名為“理智”的弦,稍微思考一下便頭痛欲裂。
黑幕籠罩,穹宇低垂;群星隕落,屍骸遍野。從怪異的黑洞中源源不斷地落下黑刺,精準無誤地命中一切活物。眼前的景象仿佛慢鏡頭播放,塵霧喧囂之間,虛無縹緲的身影若隱若現。
他愛惜的部下、朋友,一個又一個地在他麵前倒下。他們還那樣年輕,本該帶著榮耀幸福地活下去。
手上沾滿了鮮血的他憑什麼能安然無恙,獨自苟活?
莫歇大步走到掩體外,麵朝混沌翻湧的天空展開雙臂,看著黑刺忽視他的存在,洞穿了戰士們的胸膛,聽著勁風呼嘯而過,將他的頭發吹亂,掀起一片血腥。
向來冷靜的頭腦中好像有烈火灼燒,渾身血液逆流湧上,衝擊著細小的血管,碰撞出焦躁的鼓點。
已經沒有理由了。
莫歇沉默著走回去,輕輕將友人的身軀放平,用潔白的手帕擦去他臉上的血汙,再抬起頭時神色異常平靜。
莫名其妙的預言,將巫師們逼至絕路,趕儘殺絕。讓擁有的魔力的人們迷失自我,喪失人性。
怪異的災難從天而降,無差彆地屠戮,唯獨世間僅存的“純血巫師”毫發無傷。
——火鳳替命,決死進行。
這是他掌握的終極異能,以命換命。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的話,如果這真的是神的授意的話,那我下一世一定會加倍回報。
莫歇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進自己的心臟,一次又一次,抱著讓心臟千瘡百孔的狠勁,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黑刺還在不停地墜落,冷漠地收割著生命,在唯一還站立著的人類身邊,圍成一座牢籠。
果然,這個世界的不允許“我”死亡。莫歇嗤笑一聲,緊握著匕首在心臟中轉了一圈,撕扯出血肉模糊的傷口。
股股鮮紅浸潤了土地,閃爍著熒綠色的光點。龐大的力量在他身邊彙聚,像一汪清澈的泉水,不停流動、循環。
那麼最後,就讓我好好利用一下法則吧。
莫歇眼簾低垂,緩緩吻上藤蔓戒指。無比純淨的金色液體順著舌尖滴落,自然融入新芽中,促使它迅速生長,開出了重瓣花簇。
刹那間,耀眼的白光鋪灑整個天地,一陣刺耳的嗡鳴聲響起。
白光消散後,鬨劇般的,天地煥然一新,所有的喧囂歸於虛無。隕石群停止墜落,帶著頑劣的碎屑飛出大氣。微風拂過,破土而出的稚嫩新芽輕輕搖動,像是在向這個陌生的世界問好。
“剛才發生了什麼?”
“大家都沒事吧!”
“如果這是一場夢,感覺也太真實了!”
“這、這不是真的……到底發生了什麼!”賈森將手從不再流血的傷口處挪開,緊緊攥住了團長的肩膀,不停搖晃,陷入癲狂般地反複詢問:“我們已經死了,不是嗎?”
沒人回應他,儘管答案顯而易見。
“是莫歇……”金發的男人雙掌撐地,喃喃自語道。
“諾蘭議員!”賈森猛地抬頭,卻出乎意料地看到一張平靜的麵龐。
“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
“感覺?”經他提醒賈森才發現,自己體內流淌著一股溫暖而熟悉的力量。“難道——!”
年輕的議員忽然抬手做出噤聲的手勢,神情沉穩得仿佛度過了成熟的年歲一般,隻是顫抖的眼瞼和充血的眼眶出賣了他真實的心情。
“不,莫歇確實已經不在了。”他用另一隻手撥開生命探測器的表盤,正對著莫歇的方向毫無反應。
“不能讓他的努力白費,我們必須立刻開始重建工作!”諾蘭扛起解放者聯盟的旗幟,高舉向天空用力揮舞著。
“解放者聯盟的戰士們,我是中央議會的議員諾蘭,現在作為軍長代理發布指令。全體都有,清掃戰場,進駐原魔法王國,現所屬解放者聯盟下獨立主權國家!”
用擴音裝置傳遞的聲音清晰又陌生,外圍士兵們茫然地麵麵相覷片刻後,這才明白這場戰役已經被畫上了句號。
“賈森,帶他去休眠倉。”諾蘭頓了頓說,“一切整理如初。”
“……是!”
賈森麵色慘淡地跪在地上,顫抖著雙手將自己奉若神明的長官擁入懷中。他從未做過這種大膽的行為,隻想默默地跟在這位的身後,做他堅實的後盾、隨行的影子。
莫歇雙目緊閉,表情平靜得像是睡著了。他的衣襟被透明的液體一點一滴打濕,緩緩暈開。
士兵們抬頭看。
啊,原來是下雨了。
解放者聯盟軍部最高長官、自由的開拓者、不敗戰神、純血至高巫師——莫歇。
就此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