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看著曹佾,淡然的道:“造反?他們暫時不敢,但他們又想讓官家感覺到痛,自然要挑一字交子鋪下手。”
曹佾追問道:“他們想對一字交子鋪怎樣?”
寇季搖頭道:“你不要問,我也不會說。總之你看著就行了,等事情發生了,你自然會知道。”
曹佾急了,“可我身為一字交子鋪的掌管者,眼看著一字交子鋪要動蕩,我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寇季瞥了曹佾一眼,不鹹不淡的道:“官家身為一字交子鋪的東家,他都能眼睜睜的看著彆人折騰一字交子鋪,你隻不過是個掌櫃的,著急什麼。”
曹佾有些不甘心的張了張嘴。
但卻沒說出話。
誠如寇季所言,一字交子鋪是趙禎的產業,趙禎都不著急,他著急。
趙禎眼睜睜的看著彆人折騰一字交子鋪,他就算急破了腦袋,也是無用。
寇季見曹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提醒道:“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和官家既然提前收到了風聲,自然會做一些準備。
一字交子鋪不會有什麼大的損失。”
曹佾長出了一口氣,苦笑道:“我隻不過是在一字交子鋪裡悶了數個月,為何我感覺外麵像是過了數年一樣,讓我有些看不懂。”
寇季淡然笑道:“看不懂就慢慢的看,總有看懂的時候。”
曹佾無奈的點點頭,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
寇季和趙禎不願意告訴他實情,明顯是不願意讓他插手,他再追問也是無用。
曹佾陪著寇季,在寇府聊了許久,直到夜幕降臨之前,才悄然離開了寇府彆院,回去了曹府。
曹佾回到了府上以後,找到了曹瑋和他的父親,以在一字交子鋪擔職為由,將曹府的家事交了出去。
曹瑋和他的父親知道一字交子鋪的分量,自然答應了曹佾的請求。
曹佾辭彆了曹瑋和他的父親,回到了自己的房內後,割斷了自己的袖袍,派人連夜給潘夙送了過去。
潘府。
潘夙和石元孫等人分彆落座,正在密謀著什麼,正當他們說到緊要關頭的時候。
一個仆人拿著一節斷袖,匆匆出現在了潘夙身邊,小聲的說了幾句,並且將斷袖送到了潘夙手裡。
潘夙拿到了斷袖以後,心裡是五味雜陳。
潘夙在石元孫等人的注視下,將手裡的斷袖扔到了幾個人麵前的桌上,長歎了一口氣道:“曹佾派人送過來的。”
石元孫咬牙道:“曹佾這是在跟你割袍斷義?”
潘夙歎氣道:“我們不應該算計曹佾,我們若是向曹佾和盤托出的話,曹佾興許會幫我們。如今曹佾知道了我們算計他,已經徹底的跟我們割裂開了。
我們以後再想請曹佾幫忙,可就難了。”
“哼!”
石元孫冷哼了一聲,道:“曹佾跟寇季蛇鼠一窩。官家此次下狠手對付我們,他們二人肯定沒少在背後出餿主意。
我們能有今日,很有可能就有曹佾的功勞在裡麵。
我們在算計曹佾,曹佾八成也在算計我們。
曹佾此前在一字交子鋪待了數月,搜集了我們那麼多罪證,卻沒有露出一點兒風聲。
如今官家要處置武勳,他卻又出來了。
肯定是官家派他出來從我們口中探聽消息的。
我們什麼消息也沒給他,反而要算計他。
他知道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知難而退。
曹家身為我們武勳之首,在我們武勳遭難的時候,不肯站出來幫忙,就是鐵證。
曹家一定是暗中投靠了官家,得到了官家許諾,所以才不肯幫我們,反而還要害我們。”
潘夙皺眉道:“此事隻是你的猜測,並沒有實證。曹佾的決定,並不代表曹家,曹家對我們而言,是一大助力,所以我們不能放棄曹家。”
石元孫冷聲道:“那你明天去拜訪曹家真正作主的人,看看他會不會見你。他若是見你,並且答應幫我們,那就說明曹家跟我們仍舊是一起的。
他若是不肯幫我們,那就說明,我的猜測沒有錯。”
潘夙盯著石元孫道:“你這麼說,會不會太偏激了一些?”
石元孫惱怒道:“高家已經倒了。雖然朝廷在事後重新賜給了高家爵位,但高家在朝堂上,在軍中的人,已經被儘數剔除。
如今的高家,除了一堆空名頭,除了一堆沒用的錢財外,其他什麼也沒有。
那些名頭,那些錢財,他可以隨隨便便的賜給高家,他也能隨隨便便的拿回去。
高家,如今就是棧板上的魚,他想怎樣就怎樣。
難道高家的下場不足以讓你們警醒嗎?
他找了諸多借口,耍了諸多手段,就是要將我們這些武勳鏟除的乾乾淨淨。
他就是想頂著那一副偽善的麵孔,將我們所有人逼死。
我們若是不反抗,不激烈的反抗,就隻有死路一條。”
潘夙皺眉道:“我們沒說不反抗,我們不是正在思量對策嗎?隻是現在還沒有到最壞的局麵上,我們不應該太過於激動。
我們現在密謀的事情,牽扯到我們所有人的性命,必須慎重,再慎重。”
石元孫冷笑道:“思量?慎重?有用嗎?高處恭當時也是如你這般,最後落了一個身死的下場。”
潘夙聞言,眉頭皺的更緊。
石元孫冷聲道:“我已經去信給我石家潛藏在各地的人,不久以後,他們就會動手。他要挖我們的肉,我們就先喝他的血。”
潘夙盯著石元孫,“再等等……”
石元孫咬牙道:“我已經等不了了。”
潘夙沉聲道:“此事一旦施為,我們可就沒有退路可言了。到時候隻能跟他作對到底。你一直用高家在提醒我們,那你有沒有想過符家?
符家就是因為沒有頂住太宗皇帝給的壓力,所以才起兵造反,最後舉族被滅。
難道我們要步符家的後塵?
高家的權力雖然沒了,高處恭也死了,可高家的其他人卻還活著。”
潘夙此話一出,其他人紛紛出聲,表示讚同潘夙的想法。
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主動跳出來跟朝廷作對。
石元孫在潘夙等人的勸諫下,不甘心的道:“三天,我最多再等三天。我們石府的人,也隻能等三天。”
潘夙歎了一口氣,沒有在多言。
事實上。
他們等不了三天。
因為在當天夜裡,負責查處往年軍餉去留的張知白,就將一批名單遞到了趙禎手裡。
趙禎執筆將其中的一些名字謄抄到了另一個文書上以後,勾去了他們的名字,然後將張知白遞上來的文書給了陳琳,讓陳琳給寇季送去,讓寇季照著名單抓人。
陳琳連夜出宮,將名單送到了寇季手上。
寇季一大早就跨馬進了汴京城,到了樞密院。
他提筆寫下了幾份文書,分彆送到了城外軍營,開封府、刑部。
隨後。
捧日軍將士、開封府衙役、刑部官員,三方配合,開始抓人。
他們衝入到了一些武勳的府邸上,將那些武勳的一家老小,全部帶到了刑部大牢裡。
是夜。
潘夙幾個人再次湊到了一起。
潘夙沉聲道:“依附在我潘府門下的武勳,被抓了三個。”
石元孫咬牙道:“我石府門下有六個,其中一個還是我石氏的人。”
“我門下有三個……”
“五個……”
“一個……”
“……”
等到他們全部說完了以後,石元孫惱怒的盯著潘夙道:“你看到了嗎?他抓我們的人,一點兒也不顧及我們的顏麵,甚至沒有將我們召入宮中,安撫一二。
說抓就抓,一抓還是一府。
我派人去刑部要人。
你知道刑部怎麼跟我說的?
刑部告訴我,張知白那個老不死的,已經從曆年的賬冊中,查處了他們貪汙軍餉的罪證。
他們有一個算計一個,皆是罪證確鑿。
他們,要被秋後問斬,他們的家人,要被舉家流放。”
潘夙等人,一個個緊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石元孫繼續怒吼道:“他們貪了多少?他們貪的不足我們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他們要被斬首,家眷要被流放。我們要是被抓了,那就是夷三族。
柴宗慶不過貪了兩百四十萬貫而已。
我們拿的,可比柴宗慶拿的更多。”
潘夙等人一個個依舊沒有說話。
石元孫惱怒道:“我們再不反抗,他就要抓到我們頭上了。”
潘夙閉上了眼,長歎了一聲,道:“那就讓下麵的人,動一動吧。”
石元孫收起了怒意,冷哼了一聲道:“早就該如此了。我們若是提早動手的話,我們手下的人也不會被抓。如今他們不僅被抓了,還要被問斬。
如今汴京城裡已經開始有人議論,說我們保不住手下的人。”
潘夙睜開了眼,沉聲道:“朝堂上的文臣,最近一直在彈劾我們,恐怕也是得到了他的授意。我們各自都小心點,免得在陰溝裡翻了船。”
“……”
一夜無話。
翌日。
清晨,就有幾騎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汴京城。
馬背上跨坐的皆是悍卒,一個個騎術精湛,出了汴京城以後,一騎絕塵,迅速的就消失在了人眼前。
外城城門樓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