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呂夷簡通過陳琳的話,聽出了陳琳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消息,當即撲到了陳琳近前,瞪著陳琳,準備逼問陳琳。
陳琳瞥著呂夷簡,淡笑著,“呂相,您彆問咱家,咱家什麼都不會說。想讓咱家開口,您得找官家請一道旨意來。”
呂夷簡氣咻咻的道:“我要是能請來官家旨意,還用問你?”
陳琳臉上的笑意更濃,“那您就彆問咱家,官家下了封口令,咱家可不敢冒犯。”
“豈有此理!”
呂夷簡咬牙切齒,卻沒有再逼問陳琳。
因為他清楚,趙禎既然下了封口令,那陳琳什麼也不會說。
作為趙禎身邊的忠仆,對趙禎的忠誠遠超所有人。
趙禎的每一句話,對彆人而言,那是聖諭,對陳琳而言就是命。
他可以不要命,但他絕對不會違背趙禎的話。
陳琳見呂夷簡不再問話,對呂夷簡略微拱了拱手,出了東華門,一路趕往了都亭驛。
都亭驛內有上好的馬匹,那是朝廷辦公差的人離開汴京城之前必須去的地方。
達官貴人家裡,自然不缺那一兩匹好馬。
所以在離開汴京城的時候可以不去都亭驛。
可陳琳卻必須得去。
因為趙禎沒有賜給他禦馬,所以他必須依照著朝廷的規矩來。
說起來也可笑,朝野上下能守住朝廷定下的所有規矩的,隻有一群宮娥和宦官。
其他人皆以挑釁朝廷規矩為樂。
一些位高權重的人,甚至喜歡當法外狂徒。
其中最喜歡挑釁規矩的就是文臣。
明明是一群在朝堂上張口規矩,必口規矩的人。
下了朝以後,一個個卻十分喜歡挑釁規矩。
一旦壞了規矩,總是會找出無數的理由,無數的借口,將自己壞規矩的事情當成一樁雅事。
在朝廷放棄了追究以後,或者改了規矩以後,他們就會沾沾自喜。
他們會覺得他們是憑借著聰明才智戰勝了朝廷,保住了自己,迫使朝廷改了規矩。
太祖定立了規矩以後,沒幾個人敢破壞規矩。
偶爾有一兩個重臣破壞規矩,他會適當的釋放一些善意。
其本意是為了讓朝臣們感受到他的仁厚,感受到他的恩德。
隻是太宗繼位以後,釋放的善意過多。
真宗繼位以後,乾脆就將善意當成一種常例。
久而久之,官員們就不把破壞規矩當成了恩德。
在諸多被踐踏的規矩中,被踐踏的最徹底的就是宵禁。
太祖在位的時候,宵禁十分嚴格,犯禁有殺頭的風險。
太宗在位的時候,朝中大員,特彆是文臣犯禁,就隻是口頭上一些訓斥,百姓們犯禁,會被打板子。
真宗在位的時候,宵禁形同虛設。
趙禎繼位以後,禁不住了。
規矩被徹底踐踏的難以維係。
最終隻能取締。
此外,還有押妓的規矩。
太祖在位的時候,不允許官員在辦公期間押妓。
太宗在位的時候,此規矩稍有一些鬆懈。
真宗在位的時候,官員敢帶著姬妾入宮,甚至還有問真宗討要女人。押妓像是尋常無聊的消遣一般,隨處可見。一些官員還喜歡開無遮大會。
那個問真宗討要女人的官員,就是寇季的祖父寇準。
寇老太爺剛正歸剛正,但那是政事。
在女色上,寇老太爺沒有多少自持力。
若不是有真宗皇帝仙丹相助,恐怕寇老太爺早以兒孫滿堂,寇季恐怕沒機會繼承寇府的家業。
總而言之,汴京城內破壞規矩的人很多,守規矩的人卻很少。
寇季也想做一個守規矩的人,可是條件不允許。
寇季想做一個善待俘虜的人。
可是當他趕到了炭山以後,發現他寄予厚望的糧倉著火了以後,三千多俘虜就被推上了刑場。
“斬!”
寇季一聲令下,三千顆腦袋被砍了下來。
寇季盯著那噴了一地的鮮血,臉上半點神色也沒有。
他回過神,看著身後跪了一地的將士,聲音冰冷的道:“一千鐵甲,居然沒能擋住三千俘虜,被人衝破了關卡不說,還被人放火少了糧草。
爾等能披上鐵甲,就說明爾等是打了多年仗的老卒。
身為老卒,應該知道糧草對一支兵馬的重要性。
身為老卒,也應該知道,看守糧草的將士,失了糧草,應該承擔怎樣的罪過。”
“是卑職一個人的過錯,還請寇樞密放過卑職的屬下。”
跪在寇季最前麵的校尉咬著牙,沉聲道。
“閉嘴!”
寇季喝了一句,冷聲道:“我是不會領兵,但不代表我蠢!一千鐵甲,對上一萬兵馬也有一戰之力,對付三千手無寸鐵的俘虜,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如今你們一千鐵甲,沒能擋得住三千手無寸鐵的俘虜,說明此事不僅僅是過錯那麼簡單。
你們有膽子犯錯,難道沒膽子認?”
將士們垂著頭,沒有一個人言語。
寇季笑了,隻是笑容裡帶著憤怒,“你們是不是覺得法不責眾?還是覺得我寇季不敢下狠手殺自己人?
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僅敢殺你們,還敢株連你們的家人!”
將士們聞言,齊齊抬頭,一臉愕然。
寇季破口大罵,“少在我麵前耍你們那些小聰明。三個呼吸內,要是沒人告訴我實情,我就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軍法無情!”
“一!”
“……”
“喝酒了!”
“小人等人喝酒了!”
“……”
有將士開口喊出了聲。
將士們咬著牙,齊齊垂下了腦袋。
軍中不是不允許喝酒,但相當嚴苛的要求。
比如執行軍令期間,絕對不許染半滴酒。
但即便如此,軍中依然有人犯禁。
就拿飲酒說,犯的最多的就是軍中的將領。
所以經常會出現喝酒誤事的事情。
小則忘記操練,大到輸一場仗。
所以軍中統帥一般會在下軍令之前,抓幾個飲酒誤事的殺了祭旗。
寇季在出任樞密使以後,將此規矩明明白白的寫進了軍規當中。
軍中的將領仍有觸犯的,但幾乎都沒有在戰事進行的期間喝過酒,也沒再因為喝酒耽誤兵事。
像是如此大規模喝酒,並且出了大紕漏的,還是第一次。
“誰告訴你們軍中可以飲酒的,誰又告訴你們在執行軍務期間,可以飲酒?!”
“你們是不是覺得,敵人已經被我們殺出了五十裡之外了,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軍規是寫給誰看的?!”
寇季一連三問,問的將士啞口無言。
寇季回歸頭,吩咐身後的親從官,“去問一問那些看押俘虜的貴人們,問一問他們,要不要我派人用八抬大轎抬他們過來?”
親從官趕忙答應了一聲,快速的去依照寇季的命令辦事。
沒過多久以後,一隊將士在親從官率領下,抵達了寇季身邊。
不等他們施禮,寇季就對親從官吩咐道:“將他們拉下去全部砍了。”
“樞密使,糧倉失守,跟卑職等人無關。”
剛趕來的將士們驚恐的喊著。
寇季冷笑著道:“俘虜從你們眼皮子底下逃走,也跟你們無關咯?”
為首的將士吞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的道:“樞密使,卑職等人看押的俘虜,可都在。一個人都不少,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查看。”
寇季譏諷道:“那攻打糧倉,燒毀糧草的俘虜是憑空冒出來的?”
“那……那卑職等人就不知道了。”
“……”
“嗬……”
寇季嗬了一聲,不再搭理他們,而是質問親從官道:“你還在等什麼,我的命令不管用了嗎?”
親從官一愣,趕忙對手下的人吩咐道:“將他們全部帶下去。”
那些守著俘虜的將士們看到了寇季的人圍了上來,驚恐的大喊了一起。
“樞密使!卑職等人無錯,為何要殺卑職等人,卑職等人不服!”
寇季目光再次落在了他們身上,冷冷的道:“你們倒是聰明,但聰明過頭了。你們以為從彆處借三千俘虜充入到了俘虜營,我就不會知道你們失職的事情?”
此話一出,那些守著俘虜的將士們臉色一變,齊齊看向了為首的將士。
為首的將士咬著牙,沉聲道:“卑職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寇季微微眯起了眼,“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需要我將所有的俘虜拉出來一個一個數嗎?”
為首的將士緩緩底下了頭,堅定的道:“卑職問心無悔。”
寇季笑了,“你還真是蠢的可以。到了這個地步還在死扛。你是不是覺得,高處恭和朱能二人此次繳獲的俘虜那麼多,他們自己都沒清點清楚,我又怎麼可能知道具體有多少人,對不對?”
寇季臉色一冷,“去俘虜營,將你的人帶出來。”
寇季也沒指什麼人。
但在他話音落地以後,從他身後走出了一個柔柔弱弱的中年,對著寇季拱手一禮後,趕往了俘虜營。
那個為首的將士,兩股開始微微打顫,雙肩開始抖動,但是他卻咬著牙,沒有鬆口。
當寇季身後的那個中年,從俘虜營帶出了四個人,出現在了寇季麵前的時候。
“噗通……”
“噗通……”
守俘虜營的將士,一個兩個的栽倒在了地上。
有人甚至開口喊道:“寇樞密饒命,小人知錯了!”
然後,為首的將士依舊咬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