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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和曾鞏對視了一眼,麵麵相覷。
他們不明白,先生為何要將一個注定被人唾罵的名聲攬在身上。
單純的為了家國天下的話,是不是有點太高尚。
高尚到完全不符合他的人設。
是汴京城的人對先生有誤解,還是先生在他們麵前裝腔作勢?
他們不似趙潤那麼沒腦子,對先生有盲目的信任和順從。
他們拜師的時候,已經是鼎鼎有名的少年才俊了,他們有自己的思考。
王安石和曾鞏閉著嘴沒有言語,似乎在思考寇季是一個怎樣的人。
趙潤一邊逗弄著懷裡的狄詠,一邊在沉吟,該如何從寇季身上打開一道缺口,讓自己成為了一個著作了無數名著的大學問家。
寇季覺得他今日的話,夠三個小家夥消化一陣了,所以就沒有再多說。
隻是布置了一番學習大食文的課業,就離開了書房。
其他的學問,不需要他操心。
王安石和曾鞏在文昌學館就讀,在經書等方麵,有許多名宿大儒教導。
趙潤在宮裡的皇家私學就讀,有許多朝中大臣會去給他講解聖賢經意和文章。
寇季隻需要教育他們做人,順便教他們一些在其他地方學不到的學問。
王安石、曾鞏、趙潤,一直待到了傍晚才走。
走的時候,王安石和曾鞏在低頭沉思著什麼,趙潤則熱情的邀請王安石和曾鞏一起去汴京城裡耍耍。
反正汴京城內金吾不禁,他們可以通宵達旦的玩耍。
隻是王安石和曾鞏婉拒了趙潤的好意。
他們在文昌學館內就讀,平日裡休沐的時間不多。
一到休沐,就立馬跑到竹院裡求教。
兩頭跑,根本沒有多少閒暇。
雖說二人皆是世上少有的人傑,可無論是英才遍低、大儒滿屋的文昌學館,還是腦子裡裝了足足跨越了數個時代知識的寇季,都能壓著他們。
他們現在迫切的渴望知識。
渴望能將文昌學館的一眾英傑壓下去,成為文昌學館學子中的魁首。
也渴望能從寇季腦海裡汲取更多在彆的地方學習不到的知識。
像是寇季今天所言,他們在彆的地方就學不到。
他們不僅要去證實寇季的話,還要深思寇季話語背後的深意。
沒時間陪趙潤去玩耍。
在趙潤略微有些失落的神情中,王安石和曾鞏結伴離開了竹院。
趙潤拿著錢財,獨自一人溜達著出了竹院所在的街道。
寇季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卻什麼也沒有說。
無論是王安石和曾鞏的好學,還是趙潤的貪玩。
他都沒有做任何評價。
所處的身份不同,需求就不同。
王安石和曾鞏是少年人中少有的智者,學習學問遠比一般人快,探索學問深度的心思就比彆人更穩。
趙潤貪玩,存粹是孤獨。
他需要用玩耍來緩解自己的孤獨。
寇季初見趙禎的時候,趙禎也孤獨。
是他慢慢的引領著趙禎從孤獨中走出來的。
如今輪到趙潤孤獨了。
能將趙潤從孤獨中引領出來的人,如今已經去了韓地。
趙潤應該學會適應這種孤獨,然後在孤獨中不斷的成長。
孤獨,對一個少年人而言,是殘酷的。
可他身負重任,孤獨是他必須經曆的過程。
現在若是不經曆,以後也會經曆。
寇季其實很羨慕趙潤,因為趙潤雖然孤獨,卻無事一身輕。
他就不行,他身上的事務很多。
在竹院裡閒了一些日子,教育了一下三個弟子,寇季又陷入到了新的一輪忙碌當中。
秋收的時間到了。
遼地將士中最先將家書寄出去的,也到地方了。
為了看一看豪門大戶對此會有何反應,
寇季和趙禎下令官驛扣下了遼地將士中大部分人的家書,隻讓江寧府治下的蘇州家書流了出去。
書到蘇州,內容便流了出去。
沒辦法,內容有點過於駭人。
朝廷將去歲征召到遼地的將士,分派到了地方,化身成了耕種的百姓。
眼看著莊稼綠油油的鋪滿了一地的時候,當地衙門露出口風。
舉家遷移到遼地,分一間大屋、一頭牛、十戶罪籍、千畝良田。
將士們皆是貧寒出身,看著那綠油油的莊稼,誰不動心。
他們中間最蠢笨的人也知道,家人一旦遷移到了遼地,不僅會成為地主,還會多出十戶佃戶。
朝廷根本就不是給他們分地。
朝廷根本就是安排好了一切,讓他們直接當地主。
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以往誘惑不了憨厚的莊稼漢。
可最早遷移到遼地的那些百姓告訴他們,這是事實,不是天上掉餡餅。
於是乎,他們托關係,跟當地官府的人再三證實了此事,然後快速的寫信給家裡,讓家裡人遷過來。
家裡人拿到信以後,找家裡正在蒙學讀書的孩子一瞧。
有點不敢相信立馬的內容。
立馬去找鄉間的鄉老去求證此事。
一開始,鄉間的鄉老們也沒多想,如實相告。
他們隻當是娃娃們出去闖,撞到了什麼機緣。
眼看著那些老弱婦孺歡喜的變賣了家產,拖家帶口的去遼地享福,鄉老們心裡也挺為他們高興的。
可隨著信件越來越多。
鄉老們察覺出了不對。
幾個鄉老們坐在一起一商量,感覺到了朝廷的險惡用心。
城裡的豪門大戶也感覺到了。
豪門大戶召集了鄉老們,暗中商討了一番此事。
一則流言隨即傳揚了出來。
豪門大戶和鄉老們一起宣揚,遼地分地就是一個大騙局,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情,裡麵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有說張知白在遼地發現了一個巨大的鬼洞,需要上百萬人才能填滿。
遼地的人騙百姓過去,就是為了填鬼洞的。
諸如此類的傳言,多不勝數。
百姓們聽到這些傳言,信以為真,一時間哀號遍野。
有不信邪的,想去遼地看看。
卻被鄉老們攔下。
強硬的直接說被鬼魅所惑,沉了塘。
短短數日,沉塘的人命案就出了八個。
更重要的是,民不舉,官不究。
沒人去官府告發此事,此事就像是這麼不了了之了。
若不是武德司的人一直盯著,恐怕趙禎也不知道此事。
“八條人命,說沉塘就沉塘,他們好大的威風!”
趙禎氣的直拍桌子。
資事堂內的龍案震砰砰作響。
王曾也陰沉著臉,“草菅人命、罔顧國法,簡直是罪不容誅。”
趙禎握著拳,滿臉怒容的道:“朕真想派人去誅了他們。”
王曾咬著牙沒有言語。
此事牽連甚廣,趙禎真的大開殺戒的話,殺的可就不是一兩個人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趙禎才沒有急著殺人。
寇季沒有趙禎和王曾那麼多感慨,他沉吟著道:“他們這一鬨,不僅害了人命,還嚇的那些百姓不敢去遼地。
我們的謀劃恐怕得落空。”
趙禎和王曾陰沉著臉陷入到了沉默。
派人去澄清此事,無疑是一個愚蠢的舉動。
百姓們若是理智的話,也不會被這種破綻百出的妖言蠱惑。
隻要妖言戳進了百姓的心窩子裡,百姓們哪怕對它有所懷疑,也會暫時相信它。
寇季見到過的類似的例子數不勝數。
後世的氣功大師、各類大師、專家多不勝數。
隻要是一個有自我判斷能力的人,都知道那東西是假的。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很多人被騙的團團轉。
信息大爆炸的後代尚且如此,愚昧落後的古代,就更不彆提了。
朝廷派人去解釋此事,根本解釋不清。
因為朝廷實在給的太多。
多到那些窮苦了幾代人的百姓們不敢相信。
給了那些彆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機。
朝廷解釋清楚一個謠言,還有更多的謠言出現。
在百姓眼裡,衙門、朝廷,那是一個讓人畏懼的地方。
衙門、朝廷,平日裡都是屬貔貅,隻進不出。
如今不僅出,還給的那麼多。
百姓們真的不敢信。
趙禎沉默了許久以後,看向了寇季道:“四哥以為,該怎麼辦?”
寇季沉吟著,道:“臣得再想想。”
王曾沉聲開口道:“不如老臣去蘇州轉轉,看看是什麼魑魅魍魎在後麵作祟。”
趙禎搖頭道:“不妥,一個地方發生了問題,你就要去查,隨後整個江南河東全部出了問題,難道你也要挨個去查?
那還不把人累死。
我們必須想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寇季聽到此話,眯了眯眼。
王曾看到了寇季的眼神,心頭一跳。
他感受到了殺機。
“官家,不如將所有的家書全部放出去。”
王曾快速的說著。
趙禎和寇季都狐疑的看向了王曾。
一個蘇州的家書就已經鬨的沸沸揚揚了。
還要將所有的家書散出去,讓江南和河東鬨起來?
王曾沉聲道:“事已至此,也不用藏著噎著了。反正蘇州一鬨,江南的人都知道了。河東的人很快也會知道。
咱們不如開誠布公的告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