膨脹得像奶牛。
沉重、下墜。
真難看。
嶽薈吸了吸鼻子,“醫生,前幾天醫生不是剛檢查過,今天又要檢查什麼?”
傭人見她恢複了精神,鬆了口氣,“您不是一直難受嘛,醫生就過來看看。”
嶽薈點點頭,有點疲憊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換了衣服就過去。”
“要我幫忙嗎?”傭人不放心道。
嶽薈:“不用。”
傭人替嶽薈拿了新的長裙和內褲,內褲上提前給嶽薈貼好了衛生巾,其實像嶽薈這樣,用成人紙尿褲更合適一點,隻是嶽薈不同意。
像嶽薈這樣的大小姐,生完孩子,幾十個人圍著伺候,孩子的滿月宴上,嶽薈光彩照人,令所有出席的人都豔羨不已,直誇嶽薈恢複得好,向嶽薈打聽她的孕後恢複團隊。
隻有嶽薈身邊的傭人才知道,光鮮亮麗的背後是一次次扒在她手臂上痛哭流涕地排便。
嶽薈早在孩子滿三周時就放棄了母乳喂養。
除了被無窮無儘打擾的睡眠外,最重要的是實在太疼了,乳-頭出血發炎,喂奶之前的擦洗消毒都讓嶽薈感到崩潰,嶽薈哭著求傭人把孩子抱走,從此再不想給孩子喂奶。
今天來的醫生看上去年紀很輕,長了一張討喜又可人的漂亮臉孔,開口就是濃濃的鼻音,“你好。”
“你好。”
在醫生麵前,嶽薈不掩飾自己的疲態,她沒有化妝,滿臉的孕後斑,眼窩深陷,穿著寬鬆得沒有設計感的裙子。
醫生的檢查總要脫衣服,穿什麼都意義不大,嶽薈甚至經常有種自己正光著沒穿衣服的感覺,有時候半夜做噩夢,她會夢見在手術台上,她大張著腿,嬰兒像彈珠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從她身-下彈出,像神話故事裡未剖開的哪吒,一個個粉色的大肉球,令她起床就嘔吐不已。
“你好,”嶽薈單手撩了撩長卷發,“要檢查嗎?”
杜程輕咳了一聲。
麵前的女人身上果然有他的靈力。
姬滿齋一點也沒認錯。
杜程道:“你丈夫呢?”
這是第一次有人問嶽薈這個問題。
豪門隱私,外人不會不識相地去打探。
嶽薈手頓了一下,她竟沒有被窺探隱私的不悅,平靜道:“他出差了。”
“你剛生產完不久,他不陪你?”
嶽薈微微蹙眉,“他為什麼要陪我?第一,生孩子的是我,恢複期的也是我,他幫不上任何忙,第二,我又不是沒人照顧,沒必要這麼矯情,男人該以事業為重。”
杜程靜靜看著嶽薈,他現在好像比以前更進步了,他能感覺到麵前嶽薈的喜怒哀樂。
嶽薈真實的心情並不是這樣的。
即使家財萬貫,仆人成群,身體和心理的痛苦沒有最親密人的理解和陪伴,嶽薈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已經逐漸快走向崩潰。
杜程一言不發,嶽薈卻像是要證明什麼的起身去梳妝台的匣子裡掏出一個盒子,盒子打開是枚鴿子蛋大小的鑽戒。
“我生完,他說獎勵我的。”
“獎勵?”
嶽薈有點生氣了,“他是心疼我才會這樣,而且不止,房產、股份他都給了我很多,所有人都羨慕我,羨慕我嫁得好,生得也順利,我沒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
嶽薈的聲音逐漸尖銳。
而正在這時,一枚淡金色的翻山印打入她的眉心。
嶽薈雙眼一翻,倒向身後的床,手上的鴿子蛋落在了地毯上。
對於進入彆人的“夢境”,杜程現在已經駕輕就熟。
依舊是華美的房間。
低垂的紗簾罩住了床。
高大的男人穿著綢緞做的袍子,正對著大床高聲說話,語氣不善,“惠君,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太,全府上下誰不捧著你敬著你,你懷了身孕,府裡頭恨不得把你當奶奶供著,從你懷孕到生產,我有哪一點虧待了你?!幾百個傭人都不夠你使喚,你是非得要我成天圍著你,你才滿意?”
一通嗬斥後,男人說話聲音又軟了。
“你也知道,我在外頭不是花天酒地,是做正經事,你要體諒我。”
“我知道你懷孩子不容易,這樣,我把城南的鋪子送給你,好不好?你喜歡禮佛,我打座玉佛給你,喜不喜歡?”
“你瞧瞧你,成天這樣使性子,哪是當娘的樣子,日後你還要為我開枝散葉,生個三五成群,這才頭一個,你就成天折騰得府裡上下不寧,你叫我怎麼放心讓你做當家的太太。”
“我理解你,生孩子的確是苦……”
床上的女人聲音輕柔,“不,你不懂。”
“算了——”男人生氣了,拂袖道,“不可理喻!”
高大的男人轉身,穿過杜程透明的身體。
杜程輕歎了口氣,這次,又是孽緣。
床上的女人撩開紗幔,踉蹌下床。
她麵容憔悴乾枯,眼中空空的,已全然沒了生氣,麵容卻是和嶽薈絲毫不像。
她拖著病體,從衣櫃深出挖出一條長圍巾,將圍巾的一頭拋上房梁,她緩緩地打了個結,杜程輕聲道:不要。
女人當然是聽不見,搬了張圓凳,繡花鞋踩上圓凳,她抓著那個死結,目光怔怔的,良久,她笑了一下,“算了……”
杜程看著她上了吊。
他低下頭,心想,這樣慘烈的結局,為何還要再來一回?
“惠君——”
男人哭聲撕心裂肺,抱著死去的妻子,他茫然不解,不懂為什麼人生正剛邁入有妻有子的美好階段,妻子就自縊離他遠去。
一團紅色的火在他心口徐徐燃燒。
杜程瞪大了眼睛。
不,你不理解我。
沒有人能感同身受。
除非……親身經曆。
杜程出了夢境。
軟床上的嶽薈眉頭緊皺,神情與夢境中絕望的男人……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