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旁的行人有些撐著傘,有些走得腳步急,隻有林亦揚和她走得不緊不慢的。林亦揚很熟這裡的街區,左轉,走到一條小路的人行道上,將殷果拉到了自己的右側。
兩人左側有一串公寓,每個公寓底下有一個個斜向下的樓梯,通往地下室。在雪天,台階被皚皚白雪覆蓋,看不清。稍有不慎離得近了,很容易摔下去。
所以還是他走在左側,比較安全。
當然,他的用意,殷果完全沒懂。
她隻是覺得林亦揚走路肯定有一定的強迫症,一會左邊,一會右邊的,怪人……
再過一個轉彎,看到了地鐵入口的狹窄樓梯。
她跺了跺腳底的雪,跟著林亦揚走下去。
台階上,有一排濕漉漉的腳印,是林亦揚留下的,緊接著她添了一排。林亦揚特意停在在最下一級台階前,等著她。地鐵站裡躺著三個流浪漢,各自為政找了個避風的角落睡覺,其中一個就睡在售票機旁。
殷果把信用卡從錢包裡拿出來,想去自動售貨機插卡買票,禮貌地繞開兩步。
“不用買了。”林亦揚在身後說。
紐約地鐵本來就任性停運,下雪天,能趕上一趟是一趟。他把殷果送進檢票通道,刷了自己的地鐵卡,緊跟著,又刷掉了一次,自己也跟了上去。
她還沒看清站台長什麼樣,人早被推進了車廂。
車門在他們的身後關上。
殷果環顧四周,真是運氣好啊,又是最破的那種車廂。
沒空調,沒電子顯示屏,也不知道車廂喇叭好不好……
還沒有人?
整節車廂隻有她和林亦揚,兩排橙色的空座椅在等著他們,隨便坐哪裡都可以。殷果指了指一個位子,看林亦揚沒反對,挨著門口坐下來。
林亦揚也跟著她,坐到了她身旁,把球杆桶摘下來,立在自己腿邊。
這是他唯一拿著的東西,還是屬於她的,說起來這個男人除了手機和錢包,真是什麼都沒帶,就如此去法拉盛賭了一場球,真是隨性。
兩人的靴子底,還有殘留的碎雪,在車廂地板上踩了一灘水。
地鐵車廂沒信號,不能上網,也沒有消磨時間的東西。車廂外也沒風景,反正就是一片黑。地鐵碾壓軌道的雜音,充斥著空蕩蕩的車廂。
他們中間要換乘一條線路,坐十幾站。
林亦揚不愛說話的脾氣,她差不多適應了,隻好充當兩人之間的潤滑劑。
“我們——”她冒出兩個字。
林亦揚的視線轉過來,停在她臉上。
她笑:“還沒正式認識過。”
她的臉白裡透紅,鼻子很小,眼大,但不是圓溜溜的,偏長,雙眼皮很明顯。因為紮高了頭發,整張臉的輪廓都露出來,圓圓的,下巴也不尖,是一張顯年紀小的長相,美得毫無攻擊性,很甜。
“你想怎麼認識?”林亦揚對上她的雙眸。
“我叫殷果,這個你知道吧?”
林亦揚搖頭,隻知道她微信裡叫小果。
這種事不好直接問她那個表弟,現在這樣知道,最好,比問彆人好。
“我和孟曉天是一屆的,大四,夏天畢業。其它的,我弟弟應該都告訴你了。”
兩人都在大四下半年,沒有課,是學院要求的“實習期”,她想要轉戰職業九球,表弟想留學,所以自然就把實習的時間放到紐約了。
“對,他都說了,”林亦揚反問她,“你看過我的全部有效證件,還有什麼想要知道的?”
他問這話,是七分笑,三分促狹。
國籍,出生年月日,出生地,全在那些證件上。
連學校磁卡也都給她看了。
“……也沒有什麼。”她隻是在隨便聊天。
其實那天她也沒多看什麼,隻是知道他二十七歲,比自己大了六歲而已。
“我本科也是在國內讀的,畢業賺了兩年錢,覺得沒什麼意思就過來了,”他靠在座椅靠背上,簡單說,“在這裡學的是傳播,part-time,三年,今年最後一年。”
他說完,想了想,接著說:“大部分時間住在dc,偶爾來紐約。”
他停了一下,殷果還在等。
“沒了,”他又道,“你有什麼想知道,隨時問。”
“我也沒了。”這聊天聊得,真讓人冒冷汗。
幸好,下一站到了。
她想到一件更要緊的事,剛剛上地鐵太著急,微信寫好了,都沒發出去。
趁著地鐵停,要快找信號。
也不知是因為下雪,還是這站台的網絡格外差,不管是移動,還是站台wifi,全都連不上。她眼巴巴地看著車再次駛入隧道,隻好放棄。
“沒發出去?”他看她舉著手機找信號,覺得好玩。
“你看,一直這樣。”殷果給他看。
本意是想給他看信號標誌,林亦揚卻看到了手機上發送失敗的微信——
小果:我要餓死了,房間裡有泡麵沒有?要沒有,你幫我出去買個披薩,趁著現在還能買到。等我回去就關門了。
“是不是因為我用得國內號?”她問。
“會有點影響,你可以試試換乘再發,那時,我們要下車走一段路。”
隻好這樣了。
她放棄地將手機擺在大腿上。
林亦揚反倒掏出手機,在接下來兩站停靠的間隙,一直在聊手機。
殷果羨慕嫉妒地旁觀著,開始考慮要不要換個當地手機號,臨時用用,總比一直用國內的方便且便宜。
“餓不餓?” 林亦揚終於聊完,把手機揣進褲子口袋。
“還能堅持。”
“堅持什麼?回去啃披薩?”
“是啊。我們那個旅店太偏,這麼晚,隻有加油站的超市裡有吃的。”
“是有點可憐,”他笑,“吳魏問我,要不要吃宵夜,想去嗎?就是那天在酒吧裡,戴眼鏡的那個人。”
“會不會太晚了?”現在這個時間,還要去吃宵夜?
“直接坐下去,三站就到,”他靠在那,看了看腕表,建議說,“你要想去,咱們下去吃一頓拉麵,再繼續坐地鐵走。”
說完,又道:“我也沒吃。”
在這樣的雪天,餓著肚皮,聽到“拉麵”兩個字,殺傷力是無法形容的。滾燙的濃湯,加上豬軟骨,海帶,泡菜,玉米……太大誘惑了。
尤其他還說,他也沒吃,更讓她搖擺。
你看人家都沒吃飯,餓著肚皮多不好,反正自己也沒吃,還不如下車一起解決,也省得去吃乾巴巴的披薩。這麼一想,她當即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