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她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對林亦揚動了心思,那一定是這一天,在這間小球房裡。
她在嘈雜的吵鬨聲裡放下手機,又按耐不住舉起,如此反複多次也無法克製自己想要再讀一遍的念頭。讀完,還想再讀。
似乎讀出點什麼,又怕自己在自作多情。
林亦揚在回華盛頓的火車上。
他靠在座椅裡,盯著頭頂的旅行架看。他發現,自己對殷果已經不止是想要認識,想要了解那麼簡單了,他從踏出那間球房開始,就想著要回去幾分鐘,再和她多說兩句話。比方說,問問她,球房門口有家炸雞不錯,要不要試試?
他都被自己的無趣逗笑了。
或許是小時候太窮了,窮得沒什麼生活情趣,窮到至今為止都覺得吃東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能吃飽,能變著花樣吃飽,是他小時候的心願。
他偏過頭,看著車窗玻璃上的自己,手指輕撥了撥額頭亂糟糟的頭發,看看自己的臉,雖不如十幾歲了,但還不錯,能看。
在信息如此發達,聯係如此便利,人和人之間能輕易發生任何關係的年代裡,他,林亦揚喜歡上一個女孩,卻裹足不前,不敢問她到底有沒有男朋友。好不好笑?
是不想問,是因為在意而慎重,是……
怕得到一個不好的答案。
他聽到了一聲微信提示音,回了神。
他對手機裡的人都設置了免打擾,唯獨對殷果沒有。所以微信隻要一響,肯定是她。
殷果發來的東西是一個餐廳的定位截圖,在布魯克林大橋旁,是一家餐廳的地址,離那個網紅的旋轉木馬不遠。
red fish:這家你去過嗎?
布魯克林他經常去,但這家還真沒試過。
lin:沒,你想去?
red fish:下次你回來,我請你。我閨蜜喜歡吃意麵,掃蕩了很多地方,說這家的龍蝦意麵最讚。不要拒絕,更不要說你來請,有來有往才是朋友。
列車剛好停靠在了小火車站旁。
有人下車,有人上車,林亦揚獨自一個靠在第一排的車窗旁。他把左臂倒背到腦後,墊著自己的頭,眼睛裡倒映著屏幕上的字,笑了。
慢慢地,打出了一行字。
lin:ok
她把手機收起來。
淡定,隻是為了回請而已。
當天晚上,殷果拐著彎、找了個不易被拆穿的借口,和好友再次確認了餐廳地址,兩人開著大眾點評,翻看菜單,挑了幾樣菜,連紅酒都敲定了。
她把這些記到備忘錄裡,隻等著林亦揚回來。
一天天臨近公開賽。
殷果把自己的訓練的時間表進行了調整,從下午集中訓練四小時變為上午三小時、下午三小時的每日六小時集訓狀態。孟曉天知道她要比賽了,也不敢打擾,約了幾個新朋友在周三去了西海岸,說是要兩周後回來。
到了周五晚上。
她七點多從球房訓練完,在路邊的店裡買了份西班牙拌飯,吃完八點,回到公寓。
在掏出鑰匙開門時,她聽到房間裡有笑聲,似乎還不止一個人在,估計是吳魏的朋友,沒多想,掏出鑰匙打開了公寓的大門。
走進去時,她卻忽然停住了,驚訝地看著咖啡色沙發上坐著的男人。
沙發裡,江楊正端著一杯剛泡好的咖啡,喝到半截,他看到門打開也自然望過去。視線裡,出現了穿著白色防寒服、背著球杆桶的殷果。
他在腦海裡很快搜索出這個女孩的身份,也覺不可思議。
範文匆本是在貓腰找吃的,聽到門響,抬頭回望過去,不認識。
殷果乾乾笑著對江楊點頭:“你好。”
江楊還沒想透徹為何會在這裡見到殷果,但已經禮貌地笑了:“你好。”
殷果在兩個大男人注視的目光下,友好地點頭,進了自己的房間。
範文匆困惑求證於江楊,江楊一笑:“是孟曉東的妹妹。”
孟曉東的妹妹?範文匆以為自己穿越了。
洗手間的門打開,吳魏是聽到了殷果回來的動靜,急忙忙打著赤膊從洗手間出來,沒見到殷果,反倒被這兩位大男人齊齊盯住。
“解釋一下吧?”江楊用下巴指了指殷果的房門:“怎麼認識的?還住一起了?”
“和我沒關係,”吳魏拿起一件半袖套上,坐到江楊身邊,壓低聲音,“頓挫那個。”
兩個男人再次被顛覆了世界觀。
“有譜沒譜?”江楊掃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詢問殷果和林亦揚的關係。
“開玩笑,會沒譜嗎?”吳魏對林亦揚信心滿滿,“你見我們小揚爺慫過嗎?”
江楊一笑。難說,看他那天在球房提起這姑娘的狀態和語氣,明顯是先動心的那個。當時江楊還想著是何方神聖,沒想到,真是沒想到是殷果。
可真是狹路相逢,躲不開的緣分。
當年,林亦揚出道時,連著打了三屆職業賽。那三屆最熱門的奪冠選手就是江楊、孟曉東和林亦揚,他們三個人實力不相上下,誰也不服誰。三屆比賽的冠亞季軍也是輪著來的,一人拿了一屆冠軍。總成績來說,林亦揚當時最好,一個冠軍兩個亞軍。
江楊是個理智的人,對於他來說比賽輸贏都正常,畢竟三個人實力旗鼓相當,隻看臨場發揮和運氣,贏了不代表一直贏,輸了也不會一直輸。可對孟曉東來說,這個結果就很讓人挫敗了。孟曉東家裡是開台球俱樂部的,怎麼能輸給林亦揚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黑馬?
兩人當年狠狠較勁了三年,要不是林亦揚突然退社,估計能一直鏖戰到今天。
江楊再次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
小師弟,你也太會挑了。
房間裡,殷果是困惑不已。
江楊不是打斯諾克的嗎?怎麼過來看九球比賽了?
她坐在暖棕色的床鋪當中,一邊打開筆記本電腦,一邊凝神聽外頭的動靜,想等到這兩個客人走了再出去。
時間推移到八點半,貌似外頭安靜半小時了。
她光著腳下床,悄悄趴在門上聽著,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後,拉開這扇門。
客廳裡,竟然全是人,比先前還多。
東新城這次來公開賽的人全到了,之所以沒動靜,是因為範文匆在門外全叮囑了,屋裡有個“重要人士”在睡覺,不許出聲。於是大家很有秩序地坐在沙發上,打著無聲電玩,吳魏拿出來一盒象棋,給他們,全都圍在一起下著。
吳魏無聊,和範文匆在下跳棋。
帶隊來的陳安安,也就是現在轉到九球的,算是這幫孩子的老師,剛進門,在暖氣旁邊烤著手,和江楊小聲說著話。
總之,客廳裡的全貌就是一場大型娛樂現場,被消音的。
殷果乍一打開門,又變成了一場群體圍觀事件。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對麵的屋子出現,林亦揚右手拎著一套乾淨的運動服,看上去風塵仆仆,沒睡醒的神態。他是打算趁著殷果在睡覺,去衝個澡,精神一下的,這猛地瞧見她,腳步一頓。殷果和他遙遙相望,拚命在腦海裡回憶今天是星期幾。
兩人一個立在東麵房門口,一個扶著西麵的房門,中間隔著滿客廳的人,還不出聲,神色各異,老一輩在互相打眼色瞧熱鬨,新一輩的更多是好奇。
林亦揚在滿室安靜裡,對殷果交代了一句:“我去洗個澡。”
殷果無意識地點了頭,在眾人的注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