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果終於支支吾吾問她:“過去有人和你表白,你都怎麼說的?”
“乾嘛?有人要追你?”
殷果辯白著:“是我俱樂部的女孩,在谘詢我,我不知道怎麼建議。”
“說了什麼?怎麼表白的?你要告訴我才有建議啊。”
她一字不差背出來:“‘看得出來,我想追你嗎?’”
鄭藝砸吧品味著這句話:“聽著不太認真。”
有嗎?
殷果倒是覺得他挺認真的:“假設是認真的,你怎麼回?”
“分情況吧,我要是喜歡他,就說‘看不太出來?要不你再表現的明顯點?’要是我不喜歡……那就不回,等他自己找台階下,這事就算過去了,當沒發生。”
殷果琢磨著,好像人和人麵對事情的處理方式有很大不同。千人千麵。
為什麼不敢回,是不知如何措辭,如何應對——怕說“沒看出來”,人家誤以為自己是拒絕,也怕說“看出來了”,就讓他誤以為自己答應了。
她自己還沒整明白呢。
不是來比賽的嗎?所以現在自己在乾什麼?考慮可能性嗎?
殷果哀怨用被子裡蒙上頭,自暴自棄地決定:不想了。
現在是三月,少年和青年組即將開始,正式公開賽就在下月了。比賽完她馬上回國,他在這裡,見麵都沒機會。
她六點多睡醒。
平日裡,吳魏和孟曉東都醒得早,她起來時倆人通常都出門了,一個玩,一個兼職賺錢,所以她在公寓裡一直很自由。今天開門出去,想去洗手間,卻發現裡邊亮著燈。
殷果穿著一身白色運動衣,內裡帶絨布保暖的那種,在客廳晃悠也不冷。
她在沙發上坐著等洗手間的人出來。沒太睡醒,垂著頭,腳上的拖鞋一下下地踢著,啪嗒落地,啪地又落地。林亦揚從洗手間出來,見到的就是這一個畫麵,她低著頭,長發擋著大半張臉,還在迷糊著打瞌睡。
“在等洗手間?”他問。
殷果一抬頭,和他視線撞到一處:“啊?對,你用完了?”
林亦揚讓開洗手間的門,殷果繞過他。
兩人錯身而過,她敏感地聞到他身上的香味兒,剛洗完澡的那種味道。昨晚不是洗過了嗎?一天要洗兩遍?
她掩上門,上了鎖,看到鏡子前的水池邊擺著幾樣沒見過的男士洗漱用品。不是吳魏的,也不是孟曉東的。殷果猜到是他的,發現了一個刮胡刀。
他竟然用的是刀片,不是電動的,好神奇,不會刮破嗎?
門外,林亦揚摸著自己的下巴。其實他洗完澡,刮了胡子,發現毛巾太舊了,想出來換條新毛巾,還沒來得及收拾洗手間。可一見到殷果也不能多說什麼,先讓她進去了。
這剛六點,沒想到她起這麼早。這一星期都太累,怕一睡就是整個上午,所以特地早起出去跑了個步,回來衝個澡,清醒著和她去布魯克林。
殷果洗漱完,對著鏡子看自己臉上,睡得不好,冒出來一個痘痘,在下巴。
可冒的真是時候,她用食指比劃著,懊惱自己沒化妝的習慣,不然備著遮瑕膏應該可以一解燃眉之急。額頭的劉海因為洗臉濕了一點,她用紙巾按住吸了吸水,用手指撥開,自然了一點。
再回到客廳,林亦揚在煎雞蛋:“吳魏去波士頓了。”
“五點走的,”他說,指兩個白盤子,裡邊有炸好的薯條:“早飯一起?”
殷果答應著,又補了句“謝謝”。
相安無事的早餐。
相安無事的龍蝦意麵之約。
林亦揚背著大運動包和她去吃飯,裡頭裝著電腦和雜物,一看就是時間不足,要從布魯克林直接去火車站。兩人在地鐵裡告彆,人很多,林亦揚又趕火車,沒顧得上多說兩句話,在換乘的站內,彼此揮揮手,掉頭各自往各自的路上走。
殷果要坐的線路乘客多,她到站台上,站了不少人在等車。算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自己坐,祈禱要最好的車,有報站有電子屏。
兩分鐘後,軌道儘頭出現了燈光,地鐵轟隆駛入,正是她要等的那條線。
殷果跟著幾個人邁入車廂,左右看了一眼。
“往右邊走。”身後的人指揮她。
好耳熟——
她回頭,睜大雙眼望著他,是已經掉頭去另一條地鐵線,要趕火車的林亦揚。
林亦揚也剛進了車廂,後頭還有人,沒多餘的話,推著她往右邊走,讓她坐在了自己的麵前,唯一空著的座位上。
殷果腦子沒跟上步伐和動作,人落座,被動靠上椅背。
而因為車廂裡的人多,林亦揚站得離她很近,腿挨著她的膝蓋,甚至是和她雙腿交差在一起的……
“你不是去趕火車了嗎?”殷果小聲用中文問。
林亦揚笑了笑,低頭說:“怕你坐錯站。”
第一次坐地鐵殷果控訴過紐約的地鐵,他都還記得。剛走了沒多會兒,還是追了過來,及時在遠處看到站台上的殷果,幸好追上了。
殷果指電子顯示屏:“有這個,我找得到地方,”她想到他的火車時間,替他著急,輕聲說,“你下站趕緊下去,還來得及趕火車。”
林亦揚低頭看著她,“嗯”了聲。
地鐵一開動,車廂裡的人都在各自的小天地裡,或是聊天,或是盯著一處發呆走神。殷果感覺自己和林亦揚的腿一直在隨著行駛晃動摩擦著,漸漸地,臉熱了,手心出汗,人愈發不自在,眼睛也不知該看哪兒。
這一站好長,怎麼還沒到。殷果想。
“昨天——”他說了兩個字,又停住。
殷果抱著自己的背包,仰頭看他。
林亦揚其實是想說,自己昨天就是頭腦發熱,直接問的,但殷果不需要放在心上。他不想讓她誤解,自己是個剛認識沒幾天,沒說過兩句話,趁著殷果在異國他鄉,就想要泡她,等她回國就一拍兩散的那種男人。
不過看著殷果的雙眼,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有些話不用說出來,像今天這樣慢慢相處著也不錯。
報站聲響起,車已經開始進站了。
車緩緩停下。殷果又在想,這一站好短,還沒說完呢。
“到公寓告訴我,”他說,“我好知道你是安全的。”
林亦揚調整了一下運動背包的肩帶,挪動腳步,被殷果一把拽住了背包的肩帶。他一愣,在下車的人流裡停下,被身邊人撞了一下肩膀。
殷果馬上鬆開了手,臉頰滾燙,壓低聲音說:“你到dc了,也告訴我。”
前後左右的乘客,隻有他們能聽懂彼此的話,這是屬於他們的母語。
林亦揚停了半秒,低頭一笑,真想拍一下她的後腦勺,其實今天一直想做又屢次打消了念頭。到最後,他收住了,再次調整了自己的運動包肩帶:“好。”
他快走兩步,從車廂跳上站台。車門在他身後閉合。
殷果回頭去看,玻璃不太乾淨,還有幾個剛下車的乘客擋住了他。在車再次啟動後,她看清了他。可惜隻有三四秒的功夫,光沒了,他也不見了。
呼嘯而行的地鐵帶著她再次進入了漆黑的軌道。
車廂空了不少,可林亦揚像還站在她麵前,兩人的腿和膝蓋還挨著……殷果心裡麻麻的,控不住地搓了搓自己的膝蓋。不要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