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的龍魂並不能持續太久,所以方鴴隻是稍作展示,便讓她回到心靈世界中。
不過這更應證了人們關於以太實質化的想法。
“以以太模擬龍魂,絕妙的創意。”
“其設計思路,其實已與龍騎士構裝無異,而所欠缺的,不過也僅僅隻是龍魂而已。”
“所以這毫無疑問是一台主構裝,或至少是其一部分。”
“確切地說,這是一種空有其表的龍騎士構裝。”
“但它的意義不在於其實用性,而在於開辟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不開玩笑的說,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偽龍騎士或將成為一個更名副其實的稱謂。”
“不可思議。”
直播間內,兩位嘉賓不吝讚美之詞。
兩人眼底其實皆閃爍著欣賞的目光。
雖然他們早已經遠離了那個世界,而今甚至不得不通過拙劣的表演來博取觀眾們一笑。
但誰心底有沒有昔日的閃光?
正如誰又能想象得到?
他們也曾經是站在這個相同的舞台之上,成為過那時人們心目中主角的人——能走到今天這個直播室內的,又有誰會是寂寂無名之輩呢?
隻是過去的榮耀,早已化為當下的蹉跎。
但時光與歲月,並不會削去他們頭頂之上榮耀的分毫。他們此刻從方鴴身上所看到的,那仍不是一般人可以體會的情感。
那是對於曾經輝煌的記憶。
隻是方鴴並未想那麼多——
他也不會告訴其他人,那其實就是真正的龍魂。而除了身畔兩位大工匠之外,離得稍遠一些的其他人也很難看出端倪。
以那些高階工匠們想象力的極限,大約也不會去猜測那是真正的龍魂。
畢竟在第一世界,他又如何去承受龍魂水晶的屬性契約?
無屬性龍晶。
那是連傳說之中都沒有的不存在。
而經過一番激烈地爭吵之後,工作人員們才終於給出了方鴴與羅林的積分。
其實結果根本就沒有任何懸念,隻是說來讓林恩等人有點鬱悶——工匠們爭論的並不是結果如何——而是他們最終應該比方鴴低多少分。
最終一派說服了另一派,工匠們依次舉起了記分牌:
100比64.8。
不過剩下的人其實仍舊有些不滿。
他們認為在這麼驚才絕豔的作品之下,艾爾芬多的隊伍根本不應當拿到及格線以上的分數。
他們認為這是和稀泥的做法。
而工匠大約是這世界上對自己要求最嚴格的一群人。
等積分打在天空中大屏幕上時。天藍才忽然啊了一聲。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獎金的結算結果,差點樂得暈了過去。
隻是在她身後,姬塔冷冷的目光正透過巨大的眼鏡片,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心中正在思考著一個人類嚴肅的究極問題。
要不要手刃這狗歐洲人。
這都能贏?
天理何存。
不過直播間內,人們此刻最關心的,卻反而不是比賽的結果如何。
而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為什麼控製靈活構裝那麼嫻熟啊?
這不是工匠比賽麼?
等到公布了比分之後,工作人員才紛紛上來向方鴴道賀。因為結果已經明了,方鴴便是這場比賽當之無愧的感覺,隻是一片道賀聲之中有人無意中問了一句:
“請問一下艾德先生,這件傳說作品的名字是什麼?”
方鴴怔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去想過這個問題。
不過傳奇與傳說作品,都有與之靈感相匹配的名字,倒不用他考慮太多。
何況他之前兩件作品都取名為‘我是鴿子’,對他和琉璃月那個賭約來說已算仁至義儘。這場附加賽,他自然就不用再拘於這個局限。
事實上在製作時,他就反複考過這個問題——這一次當然不會是鴿子了,至少也得是個劍鴴什麼的。因此此刻被問到這個問題時,方鴴信心滿滿,當即點了點頭。
他也沒多看,便將自己作品的名字公示了出去。
這是一件傳說級主構裝揚名的最重要一刻,工作人員當然也適時給到了轉播畫麵——
但下一刻,廣場上——包括方鴴在內,所有人皆是死一樣的寂靜。
方鴴臉色發黑地看著那臂鎧之上浮現出的虛幻的字體,一共五字,簡單明了:
‘我不是鴿子’
簡直字字血淚,無聲控訴。
下一刻,廣場上頓時暴發出一陣如暴風雨般的狂笑聲,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後合,眼淚橫溢。他們認為這位可愛的年輕人假設是來博他們一笑的話,那毫無疑問是達到了目的。
甚至超額完成了任務。
至於直播間?
直播間早已炸了,事實上馬兒正無奈地看到自己直播間畫麵黑了下去。
上麵顯示流量過大,斷開連接。
但他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個名字,心中也是有點哭笑不得。
……
安德正沒好氣地看著自己這個丟人的學生,而後者羞愧得仿佛要在地上找一條縫把自己埋下去。
事實上他從方鴴那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後,以他的見識,立刻就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想及此,他也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法萊斯。
難怪,這老家夥一直神神叨叨的樣子。
銀之塔的傳說在南境廣為流傳,安德自然也深有了解。
而隻要了解到了龍魂存在的事實。
他便可以輕易逆推出那個結論——妖精龍魂——因為隻有無屬性的妖精寶石,才可以讓普通人也能夠承受龍魂契約。
所以他明白過來:銀之塔成功了,他們真的創造出了妖精寶石的上位產物,妖精龍晶。而自己這個傻乎乎的學生,似乎無意中成為了這失傳技術的繼承人。
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
但這個名字……
實在是太丟人了。
他忍不住搖頭歎息。
安德也不知道自己的老朋友,是何時從自己學生身上看出了這一點。但毫無疑問,那要比他早得多,對方在龍魂上的造詣,還是讓他也深表佩服。
不過安德並不清楚。
其實他與法萊斯都搞錯了一件事。
那就是銀之塔其實並未成功,而方鴴的傳承則是來自於一個更久遠的年代,隻是兩人並未多交流,也無從探究方鴴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過即便老人弄清楚了這一點,恐怕還是會搖頭歎息。
無它。
因為這個名字——
實在是太丟人了。
他拍了拍方鴴的肩膀,安慰了自己的學生一下。
“好了,彆去想了,晚點再說這些,”他隻說道:“眼下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法萊斯聞言也點了點頭。
眼下這一關,自然說的是一旁虎視眈眈的執政官。
但他還得公布比賽的結果,法萊斯思索了片刻,才向兩人告辭,轉身走上台去,準備公布那個最終的答案。
他早有腹稿——
而此刻比賽場上笑過之後,也重新安靜下來。
人們似乎從這凝重的氣氛之中意識到什麼,絲毫沒有比賽結束之後的歡騰之意,反而是賽場上近乎於死寂一般的冰冷。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息。
方鴴見狀也後退一步,作好了戰鬥的準備。
他早已不再天真,自然清楚羅林說之前的話或許是真的,無論勝負,對方都不會輕易放他離開。
地麵微微震動起來。
人群回望過去,才發現街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兩台巨型構裝體。
它們有兩層樓高,以蟹狀的四足聳立於地麵上,一個巨大的齒輪盤提供其上半部分平台的活動性。
一排排管道滴著水,向外排放著冷卻的白色蒸汽,使這巨大的機械轟鳴著緩緩步入廣場內。
人們有些騷動。
巨構裝體上方有一扇半球形裝甲,密布射擊孔,一支支火槍從裡麵伸出,整齊劃一瞄準了廣場方向。
那是考林—伊休裡安的戰爭機器,巨型靈活構裝——鐵幕,高八米,重達七十七噸,載員十九人。
需要三個配合嫻熟的戰鬥工匠同時操控,才能保證其動得起來。
法萊斯看到這一幕,也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過頭看向羅尼爾伯爵,似乎等他一個解釋。
約翰-羅尼爾卻示意他繼續,不急不躁地答道:“會長先生可以繼續,我隻是防患於未然而已。”
法萊斯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麵向廣場上的觀眾,這才開口道:“各位遠道而來的朋友,這場比賽進行到這個時候,我想你們心中對於誰是今天比賽的優勝者,或許已經有了答案。”
“但不幸的是,在今天這個王國,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它之所以成立的初衷。也忘記了考林—伊休裡安的包容,與我們心中的正義。”
“在這裡,在今天,我們甚至無法派出一位冠軍去為我們爭奪榮譽,反而要眼睜睜看著他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所拖累。”
“他們今天要抓捕一位優秀的年輕人,隻因為一些令人生厭的原因。”
“你們皆知道,那涉及到一位位高權重的大人,所以我不會討論有關它的一切事情。”
人群發出一陣心領神會的低笑聲,在南方,沒有多少人會尊重那位宰相大人。
但笑過之後,反而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落針可聞的寂靜。
法萊斯停了停,才看著眾人繼續說道:“所以,今天,我不會給予任何人冠軍。”
“不是因為我們的選手不夠優秀,隻因為考林—伊休裡安不配擁有這個冠軍,記住這一刻,各位——”他淡淡地說道:“它對於這個王國來說將是一個恥辱,而恥辱,屬於我們每一個人。”
羅尼爾伯爵原本好整以暇的臉色變成了醬紫,他鬆開手,一股狂怒混雜驚慌的感覺席卷全身。
這該死的侏儒是在拉他下水。大陸聯賽是個全大陸性的比賽,對方今天在這裡說的每一句話,轉眼就會傳遍寶杖海岸與聖休安,傳遍諾格尼絲與伊斯塔尼亞,甚至是奧述與羅塔奧,大陸上每一個有人的角落。
考林—伊休裡安丟了一個天大的人,王室顏麵蕩然無存,但宰相可不會管他是為什麼會丟這個人。
但對方可與他不同,對方隻要丟下工匠總會的事物,往埃爾德隆一躲。隻要侏儒議會不懲罰,誰也拿其沒辦法。
羅尼爾伯爵既驚又怒,心中磅礴的怒氣化為一聲怒吼:“小矮子你敢!?”
法萊斯看也不看他一眼,走下台來,對方鴴說道:“我隻能幫你到這了,小夥子,可惜不能給你冠軍了。但隻要王室還要臉麵,應該不會為難你的。”
方鴴受寵若驚地看著對方:“法萊斯先生,王室會讓你交出總會長的位置的。”
“我本來對此也不在意。我這一生在意的,也隻有煉金術而已。如果你想感激我的話,就好好記住這句話。”
這話讓方鴴大為感動,從對方身上,他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純粹的對於煉金術的向往。
那與安絡瑟教導他的,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