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鴴印象當中,唐馨一貫是對於這個世界,對於超競技不是太感冒的。即便選擇權在她手上,自己的表妹也未必會留下,何況還有舅舅、舅媽,他們會支持唐馨留下來嗎?
方鴴想象了一下自己的經曆,也覺得這不大可能。
艾小小的父母算是成功人士,他們或許不抵製艾塔黎亞這個世界,但想來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來當一個‘冒險者’。
因為刻意宣傳的原因,選召者在地球上的名望很高——尤其是頂尖選召者,在普通人之中享有極高的聲譽。
但在上層人士看來,選召者就是一幫冒險之徒——甚至說不定是和十九世紀淘金潮之中的淘金者放在一起的——賭徒、騙子與亡命之輩。艾小小的父母,大約不願意自己的女兒成為這樣的人,舅舅舅媽反對他來到這個世界,多半也有這個原因。
隻是一想到兩人可能要走,方鴴還隱隱有點可惜。
從梵裡克一戰至今差不多已有小半年時間,半年來,七海旅團已經漸漸習慣了這兩個新成員。
唐馨在日常事務當中幫了艾緹拉不小的忙,而且近來她與希爾薇德之間也沒那麼針鋒相對了,兩人反而還有了一些默契的配合——自己的表妹一直十分優秀,方鴴從不懷疑這一點,而艦務官小姐也不遑多讓,兩人強強聯合,幾乎很少遇上什麼會讓她們感到棘手的事情。
而至於艾小小,雖然‘沒什麼本事’——這是這個小姑娘的原話。不過大家都很喜歡她,和天藍更是關係要好,要是團隊中驟然少了這麼一個人兒,大家說不定都會驟然感到有些過於安靜。
七海旅團少了任何一個它所認可的成員,都是讓人感到有些惋惜的。
這大約就是方鴴此刻的心情。
……
重新回到貝因的時間,事實上比方鴴預計之中早了許多。
大約是因為塵暴停息的緣故,他從奎斯塔克返回這個地方所用的路途,感覺上要比上一次短了不少。
這甚至並不隻是一種錯覺而已,他和一個商隊一起前往貝因,並且在路上還幫這些人驅趕過一次沙盜——還好對方隻是蟊賊而已,要是真正的沙漠大盜,方鴴擔心說不定自己都會折在那個地方。沙漠之中的旅行,總是充滿了捉摸不定的危險,天災不過隻是其中一類而已。
而那個商隊的領頭人告訴他,由於塵暴的原因,商隊往往會選擇靠近綠洲的道路。但返回時塵暴已平息,沒有了迷失在沙海之中的顧慮,他們也就可以直穿過這片沙海了。
這節省了不少時間。
而此刻站在貝因古樸的城門之下,方鴴一時間還有些感慨。
他抬頭看著那座由灰白色的石頭壘成的大門——同樣的顏色幾乎構成了這座城市的主色調,灰白色的高塔,灰白色的屋頂,甚至遠處赤紅的山崖之上,灰白色的要塞群。
上一次來這個地方的時候,由於塵暴的原因,他竟然沒有留意到這座城市的‘顏色’。貝因在伊斯塔尼亞語之中的意思,其實就是‘灰白’之意,這種灰白的染料,提取於那片風化的山穀之下,海相沉積的鈣化物之中。
但白色的建築群之中,最鶴立雞群的,除了要塞的主體之外,當然隻有安卓瑪聖殿的尖拱。
與那尖拱相鄰不遠的是另一座尖拱——
方鴴十分熟悉那個地方,那正是瑪爾蘭的聖殿。
那座聖殿的主人,是一個有些沉默寡言的中年騎士,他不久之前才在對方的幫助之下,離開這座城市。
但沒想到才半個月不到,又再一次回到了這個地方……
不過這一次回來,倒不是為了敘舊。
那位大公主殿下讓他來這裡找一個人,確切的說,對方是一個情報頭子。
那人叫做‘駝趾’,當然就像是奎斯塔克啄木鳥兄弟會的那個‘蜂鳥’一樣,這隻是一個沒有意義的代號而已。
方鴴甚至清楚,貝因是一座軍事要塞,並不像是奎斯塔克那樣一座多元化的王都之中,擁有各式各樣的勢力。所謂的兄弟會,在這種地方是沒有生存的空間的,什麼情報販子,說不定是情報頭子才對——這個人說不定就是那位大公主殿下留在這個地方的暗線而已。
不過好在,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甚至不用費太大力氣在貝因找人,公主殿下早就給出了他如何和此人聯絡的方式——他不久之前前往了貝因最大的酒吧了一趟,並在那裡與這位‘情報頭子’的線人接上了頭。
在對了暗號之後,第二天便來到這個地方等人。
這裡是貝因的老城門。
過去是貝因要塞的外牆,但那已經是一兩百年前的事情,隨著貝因擴大,這裡現在是貝因的內外城入口。
方鴴站在大門之下,一眼便看到了城門的一角,用粉筆畫出的一個記號。那是一隻沙鼠抽象的形象,據說沙鼠是公主殿下母親那一方家族徽記上的守護獸之一,看到這個沙鼠,方鴴更是確定了對方與大公主殿下之間的關係。
他事實上才沒等多久,便看到一個臉上帶著傷疤的男人從城門一角走了出來。
看著這個人,方鴴本能便感到見到了正主——不過倒不是他臆測,而是對方鬥篷上彆著一個有沙鼠圖案的徽記。
老實說,方鴴還微微楞了一下。對方約他在這個地方見麵,他本來以為這個人會從內城之中出來,但萬萬沒想到,對方看樣子居然一早就躲在那個角落了。看樣子,隻是一直在觀察自己而已。
方鴴看著對方,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駝趾先生?”
但那個男人並未回答,隻看著他手上。方鴴微微一怔,才意識到什麼,趕忙將公主殿下交給他的信物出示了出來。
那隻是一枚胸針而已,仿佛是某種植物的圖案,但是方鴴並不認得。當時魯伯特公主並未將這東西直接交給他,而是讓阿基裡斯轉交到他手上,告訴他在見到人時,用這個胸針來表明身份。
方鴴也沒想太多,此刻出示了胸針之後,似乎也的確收到效果。那臉上帶傷疤的男人看了看徽記,點點頭道:“你是‘信使’?”
方鴴暗自‘呸’了一聲,心想這是什麼晦氣的名字。
不過他也明白,魯伯特公主可不清楚他和拜龍教之間有什麼糾葛。這個代號本身,可能不過就是隨意取的而已,不管是‘信使’還是其他,其實都沒什麼意義。
他隻輕輕點了點頭。
那男人抬起頭看著他,眼中閃爍著不可揣測的光芒:“公主殿下把我留在這個地方這麼久,總算記起我這個邊緣人士來了?”
方鴴微微一怔,看著這家夥。沒想到對方開口時,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他原本以為對方是大公主殿下安置在此的暗子,但沒想到好像聽來竟然是一位被遺忘的人士。不過既然如此,那位大公主竟在這個當口,讓他來找這麼一個人?一個被她遺忘的邊緣人,又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幫上她什麼忙?
他一時間差點意外自己全盤想錯了,或許公主殿下根本不是想要脫困?
但他還未開口,那男人又搖了搖頭:“算了,和你一個無乾人等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你來晚了,已經有人先將人帶走了。”
“???”
方鴴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個人。
什麼來晚了?
誰又把誰帶走了?
他愣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自己究竟是來乾什麼,從懷中拿出一紙信箋來,然後遞給對方。“我想你可能搞錯了一些什麼,朋友,”他吸了一口氣,這才淡淡地答道:“我隻是來送信的人,公主殿下讓我把這封信交給。”
“駝趾先生?”
“信?”
那男人有點意外地看著他。
他帶著一種狐疑的神色勉強接過信去,也不打開,隻看了看信封的印記的。但正是這個時候,方鴴看到對方微微抬起眉毛來,神色顯然有了一絲變化。隻是他仍舊不拆開信,隻默默將信收了回去,貼身放好。
然後再一次抬起頭來,看著方鴴道:“原來如此,好吧,我明白了。看來閣下隻是一個負責傳話的人而已,那麻煩幫我向那位公主殿下回一句話。”
“告訴她,我明白了,讓他放心。在下欠的那個人情,隨時都可以還。”
方鴴看著對方,雖然有些好奇那個人情究竟是什麼。
不過他也明白,這人是絕不會告訴自己的,想了一下,也隻點了點頭。
那男人最後再看了他一眼,才轉身離開,又重新走入那城門的陰影之下,很快便消失不見。
方鴴默默看著這一幕,心中卻有些疑惑。他原本以為的那些東西,看來都錯得離譜——但這個想法隻在他心中一閃而逝而已。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在伊斯塔尼亞的任務似乎已經結束了,離開這個地方之後,他和卡珊宮中正在發生的一切,或許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懷著這樣的想法,他最後看了那個方向一眼,然後才默默轉身離開。
事情看起來比他想象中還要順利。
他原本還以為要遇上一些波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