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x,你來湊什麼熱鬨?我沒記錯,這可不是第三賽區。”Irs默默放下手中的劍,仰頭看著那個半蹲在構裝造物上的年輕人,臉黑得像是一塊鍋底。
“話可不能這麼說,要不你們也先退出渾濁之域,畢竟那裡好像也沒寫帝國人的名字?”年輕人用手杖敲了敲腳下的構造物,笑了笑道:“還是說你們在天之島鏈沒被我們教訓夠?”
Irs反唇相譏:“你們的人在渾濁之域大敗虧輸的時候,可不見你們在那裡。”
方鴴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Irs的回答有些咬牙切齒,看起來普羅米修斯好像真在天之島鏈吃了不小的虧。
“他們什麼時候成了我們的人了,我們與他們的關係世人皆知——啊,我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個說法,”Alix拖長了語調感歎了一句。他揮舞手杖,促狹地對Irs笑道:“你要這麼攀關係的話,那可就遠了,畢竟我們還是共同跨越星門而來的親密戰友呢,啊是了,你們也完全可以認為那是Loofah團長對你們的友好提攜——”
“你……”
Irs額頭突突跳了跳,明智地選擇不再開口。他當然明白和這家夥對罵沒有任何意義,對方牙尖嘴利的程度可以等同於一個Loofah。
Loofah其實不善言辭,但她的實力在那個舉世聞名的旅團之中的地位,大約等同於此人的詭辯水平在世人眼中的地位。
而後者甚至還更甚一籌。
關於對方的傳說在第一世界可能流傳得少一些,但在第二世界人儘皆知,他的朋友不多,但對手舉世皆是,隻要一開口就會得罪人。
外人戲稱,終末旅團有三分之一的敵人都是此人樹下的。
至於另外剩下的三分之二,則來自於那位洛法女士的直來直往,對任何勢力都不假以顏色——她被稱之為遲暮的行刑人,一位弑君者,舉世之劍。
至於最後一個頭銜來自於各大公會對於她的評價。
“怎麼樣?”
見Irs不說話,Alix便主動尋釁道,“你要是不服,我們兩來過兩招,就當作是上次在天之島鏈的對決的繼續如何?”
他向Irs勾勾手指,“來,展開你的龍騎士域,讓我看看你的風之域有多強,龍騎士全力一擊究竟能在第一世界造成多大影響?”
年輕人直起身來,一邊說,一邊用自己手杖指向對方。他神色嚴肅,一副真準備動手的樣子。
Irs聞言倏然收起自己的龍騎士域,他的力量是掌控,來自於風之力,一收回力量,一旁的方鴴與騎士小姐立刻感到壓抑感驟然一鬆。
似有一種終於可以呼吸的錯覺。
Alix卻露出失望之色,搖搖頭,“Irs,你在怕什麼?反正你也不在乎會不會將這裡打塌,我也不在乎。冥和他們幾個龍騎士在艾音布洛克對峙,最後竟然縮手縮腳。”
“你他媽是個瘋子。”Irs竟然被氣得爆了粗。
誰說他不在乎?他們兩個龍騎士在地下一交手立刻驚動上麵的人,在這裡駐紮的起碼有四個龍騎士,豈會給他們兩個任何機會打塌半個諾茲匹茲?
他當然明白對方故意這麼說是吃定了他不敢動手。以他的實力拿下方鴴與梅伊一點不驚動帝國不成問題,但要說和麵前這人交手就不一定了。
他自己不想暴露身份。
但Irs可以肯定麵前這家夥肯定也不想,明明大家都一樣,可偏偏這家夥說話就這麼氣人。而且最讓他惱火的是,若自己假裝不顧一切動手——
那麼這家夥一定會奉陪。
因為沒人知道這家夥膽子有多大。
這才是他最為感到無力的地方,好像明明知道對方弱點在什麼地方,可偏偏對方又不以為意,他媽的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Irs一時間有種出門踩到狗屎的憤恨感,惡心是自然的,但一時想要多踩兩腳泄憤似乎又不太對。
那種感覺彆提有多難受。
Irs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悶聲悶氣道:“Alix,彆以為你可以一直這麼得意下去。”
雖然這話聽來有些失敗主義的意思,但倒不是他認為說這樣老套的台詞有多光榮,而是實在忍不住想出言諷刺兩句。
“你真以為你們在渾濁之域的大敗與你們沒一點關係?人力終歸不可能對抗一個國家,自由的浮萍也不是無根之草,總有一天你們會為此付出代價。”
大約是明白自己不可能說得過對方,說完這句話,Irs也不打算給對方還口的機會,悶聲不吭轉身就走。
方鴴看對方離開得急匆匆的樣子,好像生怕Alix再多說一句他今天晚上會睡不著覺。
而Irs甚至沒有多看他與梅伊一眼,更不再自討沒趣地出手。
Alix既然成了心要攔住他,那誠如對方所言,兩個龍騎士在這裡大打出手最後除了鬨到不可收拾之外不會有任何結果。
他隻是臨離開之前默默盯了對方一眼,心想這家夥是什麼時候趕到帝國來的,外界不是說他回到考林—伊休裡安之後,一直沒有離開戈藍德麼?
對方又是什麼時候跟著自己一路來到這裡的?
難道真如外界所言,那家夥是第三賽區秘密培養的種子選手?不然冥,Virus這些人怎麼會不約而同地來此,還有麵前這狗皮膏藥一樣難纏的家夥。
Irs腦海中那少年的形象一閃而過,讓他感到有些晦氣的是,自己似乎已經不是頭一次失手了。除了意識世界那次對決,這一次出手竟然又被對方躲過了。
意識世界之中的勝負不談,那裡畢竟有龍後站在對方身後。
可這一次呢?
以一個龍騎士的身份出手,一擊沒有抓住一個還不到三十級的萌新,這樣的話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他正鬱悶間,忽然聽到身後再一次遠遠傳來Alix的聲音:
“所以這就是普羅米修斯選擇給夜行者聯盟當狗的原因?對了,我聽說你們現在還是以自由選召者公會自詡,既然對當狗這麼沾沾自喜,乾嘛不乾脆考慮徹底一點改個名號?”
方鴴聽到黑暗中傳來哢嚓一聲。
那像是拳頭擊中水晶,將之打得對折的聲音,然後才是一陣稀裡嘩啦的崩裂聲傳來。
他回過頭去,一時不由與一旁的梅伊有些麵麵相覷,雖然Irs先前的話聽著像是在放狠話,但其實明顯是認輸讓步了。
對方與Alix都是龍騎士,要說誰一定高於誰也不儘然,就算其中一方真強一籌,但龍騎士的戰鬥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分出勝負的。
何況這還是在第一世界。
方鴴當然看得出來Alix其實和Irs一樣皆有所顧忌,否則以對方的性子,何必說這麼多廢話,一定是直接出手了。
這也符合Loofah團隊的風格,能動手絕不多廢話。
但明明對手已經讓步了,他還是得理不饒人,方鴴不由暗自咋舌,要換作是自己的話,多半是見好就收了。說不定還要抹一把汗,彈冠相慶了。
不過他大概也明白。
對方大概並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而是真就不在乎Irs的反應,這簡直和他印象中那個Loofah女士幾乎是如出一轍。
她當初離開薔薇十字軍,可是同樣的一意孤行,根本沒有問過任何人意見的。
而麵前這一位。
他自然也認得。
那正是Loofah的副手,那個傳奇旅團的第二把交椅,終末的副團長,Alix。
關於終末旅團的傳聞,方鴴早已耳聞已久——或者說身在超競技這個圈子裡,很難沒有聽過這樣一個傳奇,因為關於它的一切實在是太過顯赫,太過耀眼。
從薔薇十字軍分家一意孤行對抗半個超競技聯盟,上一任灰色通緝令的主人,舉世皆敵,但最終卻譜寫下一個傳奇的故事。
不要說在第三賽區。
在整個超競技的曆史上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隻不過傳奇被太多的描繪之後,往往會顯得失真,外界對於Loofah及其她的同伴們的評價,往往多有誇大之處。
或者是往好的方麵,但自然也會有差的方麵。
至少在方鴴所了解的,外界對於終末旅團的評價亦正亦邪,爭議頗多。
有許多人崇拜這些獨來獨往,不依附於任何一個公會與俱樂部實體之下的真正的自由群體。
他們認為其是孤狼,既驕傲又孤獨——
而孤狼獨行於曠野之上,隻有在行獵之時才聚集起來。
驕傲的自由者看不上那些需要人多勢眾才能成事的羸弱之輩,孤狼們愛惜羽毛,卻又嗅覺靈敏。
人們總是想象這些人遊刃有餘地遊離於各大勢力之間的樣子,一意孤行,永遠隻尋求屬於自身的利益與目的。但想象往往被賦予美好的含義,認為那是孤高的,繼而為傳奇的故事之上賦予了更具幻想色彩的光環。
人們追慕強者,而Loofah與她的同伴們無疑是其中最佼佼者,這也無可厚非。
但也有另一種看法。
有人認為他們是背叛了第三賽區的集體利益,出於自私的目的而妨害了整體的計劃,這種說法有些無稽之談,社區上關於終末旅團和各大公會之間的恩怨究竟是誰先對不起誰這一點的爭論似乎永遠也不會有結果。
不過根據方鴴從蘇菲與白雪那裡得來的說法,終末旅團與Loofah過去的老東家薔薇十字軍之間的關係其實還算不錯。
有些近似於他們與橡木騎士團之間的關係。
當然,不是分裂出去的舊的那個,而是後來尤古朵拉與紅葉她們新建立的那一個。
而從Alix此刻的態度也看得出來,對方作為終末旅團的二把手,Loofah的副官,他顯然對於第三賽區在渾濁之域的遭遇是嗤之以鼻的。
傳奇也多有美化與不實之處,現在方鴴自然也能明白這個道理,不過退去光環之後,他反而對出現在麵前這位傳奇副官更加好奇起來。
因為在經曆對方與Irs那番對話之前,他很難想象這個傳奇旅團的二把手,會是這樣一個人。
有些古怪?
他也說不太上來,但顯然Alix給他留下了相當特彆的第一印象,至少這種氣質他在同樣層次的人——冥女士,Virus和奧丁他們那樣的人身上都沒有見過。
方鴴注視著Irs走遠,而Alix則居高臨下注意著他。
見方鴴目光掃過來,後者禮貌地一笑,就如同方鴴聽過他一樣,Alix回到考林—伊休裡安已多時,自然也聽過這位最近名聲鵲起的‘龍之煉金術士’。
確切的說,他此行就是為了對方而來的。
他收起手杖,手在自己構造物上輕輕一撐,從上麵落下來,並落在方鴴與梅伊兩人麵前,輕輕拍了拍手套道:
“彆去管那個不解風情的家夥。普羅米修斯的人,不,應當說帝國人都是如此,第一賽區的那些家夥和他們真是臭味相投,一樣的傲慢無趣,一樣的隻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就認為那好像是全部真理一樣。”
方鴴聽出對方意有所指。
但他張了張口,第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麵前這位可是一個活生生的傳奇,雖然他見過的傳奇也不算少了,可這一位不太一樣。
對方相當神秘。
在第一世界,外界對於終末旅團中其他成員的描述非常之少,仿佛所有人都掩蓋在那位天之女士重重光環之下,Alix作為她的副官已算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但關於他的傳說仍隻有寥寥。
方鴴知道彆看麵前此人看起來像是個煉金術士的樣子,但其實對方的職業與工匠半點關係也不沾。
他是個魔導士,而且還是魔導士之中最罕見的那一類——確切的說,是選召者魔導士中最罕見的那一類。星與月之塔的術士。
預言師。
他早年間名聲不顯,隻是能算是那一批天才中的一個,能前往第二世界,對於許多普通人來說已經是極限,但對於天才來說才僅僅是開始。
就好像銀色維斯蘭培養蘇菲前往第二世界一樣,方鴴深刻地明白對方的舞台在那個世界才是拉開帷幕而已。那怕是從一千一萬個人中選一個人前往第二世界,但從上千萬的選召者之中也能選出成千上萬個天才。
在那個人傑林立的地方,許多人達到了很高的成就,但在外界並不能說是著名。
就好像Irs,知道他的人很多,但也僅僅是以普羅米修斯的龍騎士而聞名。而每個不同的時代,聯盟之下都會培養出許許多多的龍騎士。
即便是自由公會的普羅米修斯也不止擁有過一位龍騎士。
但在那幾十個甚至上百個龍騎士之中,人們所能記住的也不過隻有寥寥而已。
十王之下,隻有如同冥,Virus這樣真正的天才,才能在留下名字。
Alix或許比其他人幸運一些,他的轉折點並不在於遇上Loofah,而在於他契約的龍魂並從中獲得了罕見的時間域。
他以預言師而聞名,從近乎於無匹的時間領域的力量中獲得了人們所口稱的‘時間操縱者’那個美譽。
就像是方鴴的龍之煉金術士一樣,當然他的這個含金量要比前者低得多了。
而這就是方鴴所知的,關於這位Loofah的副官的幾乎所有的事跡。
“你認出我來了,對吧?”Alix見他不開口,主動問道。
方鴴點了點頭。
而相比起他的略顯拘謹,Alix則要自然得多,坦然答道,“我自然也認出你來了。不,確切的說,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們應當在這裡。不僅僅是你,還有Irs也是一樣。”
方鴴略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但目光忽然落在對方手上,Alix正輕輕拂過手掌上閃爍著銀光的寶石——他忽然反應過來,麵前這位可是出身自預言學派的大魔導士。
Alix見他目光落在自己手杖上的時間寶石上,忽然明白過來對方在想什麼,笑了笑道:“你以為我是靠預言術找到你的?”
方鴴點點頭。
前者哈哈一笑,樂不可支地直搖頭:“沒那麼誇張。倘若預言術真能預見明日之物,那我說你明天去前往灰白之境,嘉爾南德,你會去麼?”
Alix開個玩笑,卻見方鴴正一臉呆滯地看著自己,話不由一僵:“……你不會真要去吧?”
方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冥女士指定的秘密集訓的集合地正在嘉爾南德,他們將從那裡啟程前往灰白樹海的邊境地帶。
但為了防範對手窺探,整個集訓都是保密狀態下進行的,包括集合地自然也是。冥女士和布麗安公主要求每一個人都對此守口如瓶,他們可是簽了保密協議的。
他一時也有點蒙圈,自己這算不算泄密?
“好吧,”Alix一時也有點尷尬,自己舉個例子卻不曾想歪打正著,一時麵子上也有點掛不住。他輕輕咳了一聲:“總而言之,預言術並不能預見明天的事物。”
見方鴴疑惑地看著自己,Alix又解釋道:“星與月之塔的箴言是以夜空與繁星、知性之月為世間萬物定軌,但你真認為凡世萬物是按一條固定不變的命運軌跡運行的?”
方鴴搖搖頭,追問了一句:“那預言師?”
預言術在艾塔黎亞相對神秘,星與月之塔的術士自成一係,包括帝國的七個魔導士家族中,金山羊家也向來不合群。
他們這一次與那位梟鷹大公站在一起,也是大出所有人預料之外。
而選召者之中,預言師的數量更為稀少,因為星與月之塔並不公開對外招收學生,少數成為預言師的選召者或多或少都因為特殊的途徑。
因為這樣的緣故,外界對預言師了解不多,有些情報上說他們在信息與偵查上有與眾不同的能力,還有一些則更加神秘,認為他們可以預知未來。
預知未來,裁定命運,這樣的能力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會被天然賦予神秘的色彩。
Alix道:“星與月之塔的術者們看到的並不是明天,而是今日。繁星定軌預示的是當下已發生的一切,我們從夜空鏡麵之中窺見真相,並從繁多的信息中推導出未來最有可能的走向。”
“舉個簡單的例子,”他道,“我說明天太陽會如常升起,這不需要預言師,大多數普通人也可以做到。這是人根據自身經驗,甚至是知識得出的結論——預言師的工作本質如此,隻不過要複雜許多。”
方鴴點了點頭,有些理解,但又忽然想到,話題似乎一開始就偏離了正題。
他問道:“Alix大神,你來這裡是?”
“叫我Alix就好,被鼎鼎大名的龍之煉金術士加個敬稱我可受不了。”Alix調侃一句,“我自然是專程來看看你的。”
“看我?”方鴴一時有點受寵若驚。
不過一旁梅伊倒是十分淡定的樣子,她隻多看了Alix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