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絲塔娜的手抓了一個空,驟然之間意識到什麼抬起頭來,那環狀的瞳孔一層層收縮,手心之間忽然升起一道蒼青的火焰,刺得她尖叫一聲,趕忙縮回手。
但那火如同具有生命一般,竟朝著她燒了過來。
“——蒼之輝!”這位大主母不由臉色驟變,再顧不得頭頂上的東西,卷曲著尾巴向後一彈,反落回祭壇下方,抬頭一看,這時半空中那道影子才堪堪落下。
乃是一具符文人偶。
大廳另一側,崔希絲此刻才從陰影之中顯出身形,而少女目光正轉向祭壇之上,抬起手中的魔導手套,一條以太銀線牽向那人偶,她一指,符文人偶便伸出一臂,從蒼青的火焰之中拿出一枚寶石——
正是光芒流轉的翡翠之星。
瓦絲塔娜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鏡—像—者。”
她看向少女身際的那台奇特的裝置,通常這些煉金術士的障眼法對她不起作用,但那幻象之中蘊含著蒼之輝的力量,兩者之間的氣息如此近似,這才騙過了她的眼睛。
何況瓦絲塔娜無法相信這些凡人竟能在母親大人麵前施展這些戲法,她難以想象有任何事物與詭計能逃得過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這位大侍女不禁回頭看去,卻發現娜爾蘇妠不過目光低垂,麵色仍顯得十分平靜。
“你怎麼騙過她的?”彌雅這時回頭向方鴴問道。
她顯然也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她其實早察覺到了崔希絲到了附近,並尾隨了他們好長一段距離,但一直沒有靠近。不過方鴴一早便給了她暗示,因此她也一直沒多問。
“希爾薇德想到的辦法。”方鴴答道:“她意識到娜爾蘇妠可能在那個祝福之中做了手腳,祂能時刻監視我們,也就意味著娜迦一族離我們並不遠。”
“但我們不可能在那個地方對上海淵一族,而蒼之輝可以將娜爾蘇妠的氣息封印在希爾薇德體內,自然也可以屏蔽她對於外界的細微感知,她在此之前沒有意識到我們已經察覺,因此我們才有將計就計的機會。”
“祂並不著急,是因為結界已經失去作用,但降臨仍需要時間,留給我們的機會還有很多。”方鴴看向不遠處的娜爾蘇妠。
彌雅也向那個方向看去。
那位娜迦一族的女主人同樣看著兩人,冷冷笑了笑:“你很聰明,但沒有意義。”
娜爾蘇妠的確並不著急,她高大的身形正立於自己的國度之中,目光默默注視著麵前這座小島,那溫柔的視線正如同輕柔的羽翼撫過一件希世的珍寶。
猶如凝視著自己的囊中之物。
她探出手去,輕輕向這座翠色的島嶼伸出指尖。
大廳輕輕搖晃了一下,方鴴抬起頭來,心知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立刻向著大廳另一方開口道:“崔希絲!”…。。
崔希絲心領神會,微微將魔導手套輕輕一撥,符文人偶向這個方向轉過身來,舉起手中的寶鑽,試圖將它用力一擲,試圖令那蒼翠的星光劃過一道弧線。
向著方鴴所在的方向飛來。
但有人反應比他更快。
蒼之輝囚禁了娜爾蘇妠的分身,但可沒有影響另一邊帝國一方,事實上伊薩與魯德內一早就察覺到了藏身在一側的崔希絲,隻是一開始沒太在意這個小姑娘。
而崔希絲一現身,並指揮自己的符文人偶奪下翡翠之星,兩人立馬反應過來,並馬上拋開祭台之上的奧黛絲,轉身向崔希絲所在的方向激射而來。
而高台之上奧黛絲見狀微微一怔,事件的發展有些超出了她的預計,但這位‘女神大人’微微一皺眉,立刻舉起光矛向兩人一擲,光束從伊薩與魯德內之間穿過,令兩人速度一緩。
高大的印第安裔馬上回過頭,與自己的夥伴對視一眼,兩人早已有多年的默契,他一言不發主動留下來,攔住奧黛絲。
而伊薩則迅速脫離。
他事實上一眼就看出那是個妖精使,而戰鬥工匠的迅捷構裝無窮無儘,隻有製住對方本體方是上策,任務目標近在咫尺,他自然也是毫無保留,銀之階的實力在這一刻完全爆發了出來。
那猶如一道銀光穿過整個整個大廳,崔希絲隻看到一隻修長的手在自己的視野之中驟然放大,幾乎轉瞬之間就到了脖子前,她呼吸輕輕一滯,下意識閉上眼睛,並下達了最後的指令——
高台上的符文人偶將手中的寶石用力向前一投。
但伊薩本就防著這一手,銀之階可不會輕易被人戲弄,他指尖還未碰著崔希絲的頸項,而一股寒意已經掠過少女的身子,如同刀鋒從後者身上刮過。
一道以太電弧已從少女身後的魔導爐上綻射了出來。
崔希絲隻感到目鏡之中鏈接的視線一黑,霎時間失去了與符文人偶之間的聯係。
高台之上符文人偶手上的動作一頓,手中的蒼翠之星亦脫手飛出,隻是中途之間變幻了一個方向,向著另一邊飛了出去。
在那裡魯德內正避開奧黛絲投下的光矛,順勢一轉身,折向這個方向並一伸手,試圖在半空之中接住向他飛過的那枚璀璨的翠綠寶石。
“你們!”
但這時被忽略了的瓦絲塔娜正忍不住尖叫一聲,又驚又怒,她羞惱的是這些小蟲子竟如此目中無人,全然不將自己放在眼裡。
更令她在母親的注視下出了個大洋相。
她怒吼一聲:“你們以為你們的把戲會奏效?給我過來——”同時舉起六條手臂中的一條,五指向著半空的翡翠之星張開——一道無形的力量將它牽引得一偏,向自己的方向飛過來。
可寶石還未入手,正此刻,一點寒光映入瓦絲塔娜視野之中,…。。
那三棱狀的刃尖像是一支鋒利的水晶,閃爍著點點星芒。
這位娜迦的大主母心下微微一驚,另一隻胳膊下意識反握住彎刀下意識向上一擋。
而這下意識的舉動救了她一命,雖然雪銀的長刀像是斬中了一道水中之影,隻令那匕首隻晃動了一下,並仍穿過刀刃刺向她心口,但這遲緩的一刹就足以改變一切。
瓦絲塔娜寒毛直立,從那刃鋒之間的寒意之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不得不收回手雙手一並,在掌間形成一道彙聚的浪花,如同漩渦一般封住了那柄直刺而入的匕首。
一柄由水晶構成的星匕首。
彌雅見著這一幕不由歎息一聲,可惜了,要是自己實力全盛,這一刀就不會失手——這個在場唯一的金之階,龍騎士,要是對方失去戰力,那麼接下來七海旅團的戰鬥會順利許多。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她立刻停下來,向後一縱身遠遠地落下,同時漩渦之中的星匕首也隨之消散成一片星輝。
瓦絲塔娜這才猛然間抬起頭來,眼眸之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看著麵前狼一樣幽然的白衣少女——她向前一指,下一刻水元素形成一道堅冰,形成無數冰棱,向著彌雅刺去。
大主母冰冷的目光所及之處,猶如一個冰封的國度正蔓延開來,大地銀裝束裹,雪花漫過森林,形成一個冰雪覆蓋的世界。
一束束冰矛正從大地上豎立而起,形成一柄冰晶交錯的荊棘林地。
那個幻想中的世界才剛一靠近彌雅就消弭於無形,狼少女輕輕將手向下一壓,冰晶的森林就化作粉碎,飛散出一片淡藍色的光芒,冰雪猶如被解離,恢複了其元素的本質。
瓦絲塔娜微微一怔。
以太重構?
她並不好奇這裡會有一個同等級的對手,方才那把匕首足以讓她意識到這一點,但龍騎士與龍騎士之間亦有不同,這一刻瓦絲塔娜才終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海魔女。”
魔女並不是一個特定的稱謂,它是指那些可以任意穿行於以太之海中、掌握特定法則力量的人中的一類,古早的時代人們認為編織以太的能力來自於命運的少女伊蓮,因此將這一法則域稱之為魔女之域,或者女巫的國度。
在一個相當久遠的年代,早先人們的確將這一類銀之階或者金之階稱之為女巫或者男巫,但直至後來有一個人重新定義了這個域,風暴的魔女羅塔。
“那是我老師的老師。”
彌雅曾與方鴴講起這個故事:“那是來自於歐盟的退役選手,大姐與她的學生是好友,那也是我進入這個世界的契機。”
方鴴後來才意識到她說的是白葭的搭檔,焰之魔女瓦爾莎。
對方早先作為自由選召者在第三賽區服役過一段時間,成為過銀色維斯蘭的榮譽成員,她和她老師都是和平衛士的一員,那是個致力於消弭爭端的自由公會,與第三賽區星門港方麵關係匪淺。…。。
也是在那個時期,雪白的劍士和焰之魔女並肩行走,並留下諸多故事,但她們都不如前者的妹妹,也就是海之魔女彌雅有名氣,坊間傳聞說瓦爾莎與彌雅有師生之誼,沒想到是真的。
狼一樣高傲的少女正從半空中徐徐落下,風元素像是擁簇著一位女王一樣環繞著她,令銀色的長發無風而動,令那月光一樣謐寧的眼眸正看向這位娜迦一族的主母,抬起手,重新示出手心之間的星匕首。
那像是萬千的星光彙入一點,在那十字狀的水晶之中閃爍著光輝,水晶的一端握在她手心中,而另一端指向瓦絲塔娜,刃鋒之間閃爍著森然寒光。
她曾對方鴴說了許多關於自己的事情,但唯獨有一點沒說。
風暴的魔女之所以聞名是因為以太之海在她身邊狂亂莫測,一般的施法者,甚至是對於魔導爐有需求的職業者在她身邊作戰實力都要大打折扣,她的龍騎士域曾經令人聞風色變,也是灰之王的時代之前最強大的選召者者之一。
沒錯,那也是曾經的十王之冠,冠絕於一個時代的人物。
她改變了很多關於超競技聯盟的規則,其中之一就包括龍騎士與龍騎士之間不得在第一世界全力出手,亞沙的印痕至今還如同醜惡的傷疤一樣盤蜷在巨樹之丘的中央之地。
另一個潛在的規則是,光海的傳承在其之後幾近斷絕,瓦爾莎雖說與羅斯塔娜有關係,但外界都不認為焰之魔女是風暴的魔女真正的繼承人,因為相比起前者的十王之冠,瓦爾莎不過是個稍有些名氣的自由選召者而已。
風暴的魔女的頭銜在那之後幾經易手,社區上也熱衷於選出下一位風暴魔女的繼任者,但大多很快銷聲匿跡,人們在曆經失望之後也變得興趣寥寥。
包括海之魔女也是,外麵曾盛行關於她與焰魔女瓦爾莎的關係的說法,連方鴴在星門另一側也有所耳聞,但相比起羅斯塔娜的名聲卓然,海之魔女更多的是凶名在外。
她戰鬥很少收手,經常會化身為某個事件的元凶,譬如鑄鐵廳大博物館坍塌事件,以及較近一些的第一次聖約山事件,第二次聖約山事件,她最後一次出手時,直接將聖約山炸了個乾淨。
至今各賽區聯盟還在尋找這位海之魔女的下落。
人們提及‘魔女’這個稱謂時,對於海之魔女的評價更多的來自於其喜怒無常的部分,包括方鴴自己在那之前也是那麼認為的,一個凶名在外,脾氣陰晴不定的魔女。
他在很長時間都沒有那個一頭銀發狼耳的靜謐少女,與那個‘大名鼎鼎’的‘海之魔女’聯係起來。
但他後來才知道,那並不是喜怒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