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使節擷來星光,以蒼穹編製成一束長槍,當祂舉起槍時,整個天空皆映照著星辰的光芒——辛薩斯蛇人認為那是世界諸多顏色當中的第一種,它們以天空的名字取名為‘Sz'kraalith’(蒼穹)。
那是世界的第一抹色采。
蒼之輝。
其後是黑色的使節,黑色的使節使用一柄長劍,那是世界上所有屠龍聖劍的源頭——因為它的對手,就是一頭舉世的巨龍,黑色的使節將之稱之為諸世界的黃昏——黃昏的巨龍(Ragnark)。
因此有了黎明,又有了黃昏,世界以此為交界,那是艾塔黎亞的第一日。
蛇人認為‘第一代’創造了艾塔黎亞,祂們是善之神伊塔的眾使節,帶來星光,帶來日月,世界因此而成。
其後是紛爭與動蕩的時代。神與神敵對,秩序蕩然無存,善神因此而震怒,世界的中庭斷裂,諸世一分為六。
從六個世界之中,分彆誕生出六個王座,它們分彆是元素、知識、以太、生滅與命運。
蛇人們追溯著這六個王座,創立了屬於它們的王朝,那已經是‘第一代’離開許久許久之後的故事。
王朝崩滅,眾神沉淪,當天空閃耀著黑色的妖星,世界岌岌可危之時。‘第二代’出現了,他們被譽之為‘眾光所眷’的子民,是光之中誕生的精靈。
Nu'merassk——努美林,蛇人畏懼祂們,但祂們從火焰之中拯救了眾聖,並樹立雙聖樹的時代。
第二個時代,泰拉卡。
這個時代直至蒼翠之末,天青色的禍星橫貫夜空,映亮艾塔黎亞的每一寸土地。凡人從荒野之中舉起火種,以星星點點的光芒連成城邦,直至巨龍之戰的末期——
於是精靈們遠渡,雙聖樹滅亡,蒼翠星隕,巨人們遁入荒野,第二個時代結束了。
至於第三個時代。
“那就並非是我所熟悉,”老人放下茶杯,“而是你們所熟悉的時代了。凡人接過文明的火種,從荒野之中星星點點的城邦發展至欣欣向榮,而今你們所要麵對的一切,與我們曾經麵對的一切是如此的相似。”
窗外閃過赤紅的閃電,電光映在方鴴的麵龐上,勾勒出他的眉眼,鼻梁的輪廓,這個即將毀滅的世界仿若真實存在過一樣。
但至少麵前這個精靈老者,一定在某段曆史上真實存在過。
“老人家,”方鴴開口問道,“可我聽說過的曆史中,始源的力量一共有七種,從元素到生滅,以及兩種亡佚在外。”
他在描述那段自己聽來的曆史,從崔希絲口中,從其他人口中,從圖書館中的書本上、卷宗上,用細細的文字記載的過往。
“因此蛇人們也有七個王朝,七個王朝彼此征伐,它結束了蛇人自黑色隕星墜地以來最輝煌的一段時光。”
“許多神祇因此而殞亡,太陽的神係也因此而分崩離析,而今歐林神係當中的主神歐力,也曾經隻是那個時代當中最重要的神祇當中的一位。”
他目光看向天空當中的那輪黑日。
在許久之前,同樣的曆史的確曾經一度上演過,眾聖皆在一場滅世的戰爭之中自身難保,歐力——曾經也並不叫這個名字。
祂逃脫了那個輪回,從灰燼之中死而複生,然後才有今天的眾聖之林,被譽為秩序的——歐林眾神。
“逃脫的眾聖並不隻有歐力一位,有許多人也來自於那個時代,隻是祂們都有了新的化名,”老人答道,“正因為經曆過那個時代,因此他們才會時時警惕。”
“至於是六,還是七,”他輕輕搖了搖頭,“我已經記不清了,年輕人,這或許並不重要。”
“那老人家,什麼才是重要的呢?”方鴴不由主動開口問道。
他仍舊看著窗外那個死寂的世界。他在想,這位老者已經在這裡多久了呢,這不由讓他想到了弗裡斯頓。
兩者的經曆極為相似,他們都是在那個世界的儘頭守望著,隻是弗裡斯頓隻留下一道思緒在冬至之塔中注視著那方星空。
而這位老者呢?
但他自己卻不能留在這裡,弗裡斯頓決定在那裡尋找答案,而他也要尋找答案,隻是他的答案不僅僅是關於世界的終末的。
還有自身的,父母的。
以及關於那門扉之後的。
世界之後是什麼,星空之外是什麼,人類總會如此發問,迫切地推動著他們前進的,是難以抑製的好奇心。
他們將好奇心當作船帆,總是前往一個又一個的新世界,永遠也不會停下腳步。
而世界就應該是如此。
曆史不應當存在一個儘頭,總會有人穿過那道豐碑,踏向一個更遙遠的距離——無論碑上所刻為何,由何人所記。
老人看著他,不由笑了起來,“正如同我和你,我們的故事至此而結束,而你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是的,”他搖了搖頭,“或許這正是冥冥之中那道力量讓你來這裡的原因,祂們讓你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猶如看到哪個時代的結尾。”
“不過這倒也不壞,”他哈哈笑了起來,“倒也不壞,我給你一件東西吧,年輕人。我曾經把它給與它應得之人,但一段時光之後,它在冥冥之中命運的指引下顛沛流離,不再屬於任何一位主人。”
“現如今已經無人再配得上它,你也未必,但它總是留在命運長河的河底,終不得見天日的那一天,還不如選擇一種可能性。”
老人笑著說道:“誰叫你是她選中的人呢。”
“她?”方鴴一怔,“又是羅曼女士麼?”
“那位天平的女主人,”老人搖了搖頭,“不是她,她很聰明,但太任性。何況我也沒有資格評判她,她可比聖山之上的那一位難纏得多。”
老人伸出手來,將一件東西放在方鴴的手心上,然後蓋緊他的手,“拿上它,你繼續向前走。你會看到許多東西,但不要受它們所影響。”
“黃金樹邊的那一位應當告訴過你,命運隻是未來諸多照見的那一幕,它們不一定會發生,決定權仍在你們手中。”
“但要小心,不要迷惘與偏執,有些執念你陷入得越深,便越是無法自拔,便如同我。如同我們所有人。”
老人嚴肅地告誡道。
方鴴接過那東西,但一時間竟然感受不出那是什麼,他低頭去看,才發現掌心之中是一枚灰灰的寶石。
它看起來是如此的普通,仿佛已經完全散去了光澤,表麵也未經過再雕琢,看起來就像是一枚毫無瑕光的石頭。
但他並沒有因為這‘石頭’的普通而看輕它,他心知能將自己拉入這樣一個幻境中,並多次提到眾聖名諱的人一定不簡單。
好在對方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敵意,甚至讓他有一絲熟悉的感覺。
方鴴在接過那枚寶石之時看到了老人的手——乾枯得像是一截死木,手上帶有一枚橄欖石戒指,那戒指的一麵刻著星月,另一麵繪有山川。
他走出去很遠,一直到那小屋看不到蹤影,才終於想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一枚戒指。
它應當被保存在精靈廷的最中央,率光聖殿的聖壇之上。
精靈們用一枚寶石折射陽光,讓日與月總有一束光芒透過穹頂,照射著在那座聖壇之上,讓聖壇之上的戒指始終熠熠生輝。
因為它就象征著光。
是Nu'merassk,努美林,率光之子的象征。
那是第一代精靈王,奎文拉爾曾經戴過的戒指,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位精靈之王就是率光之子的創立者。
有人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位努美林精靈。
因此聖白裔們才會認為自己是努美林精靈唯一的傳人。
方鴴迷迷糊糊之中已經走到了那座由屍骸構成的山峰的頂峰,周遭的景色依舊沒有變化,如同漩渦一般的雲層之中仍閃動著金紅的閃電。
屍骸之中仍不時閃過熟悉的麵孔,但他已經不在意那些了,他手腳並用爬上那座屍山的最頂端,終於看到了一些意外的景象。
在山峰之上有一個巨大的凹陷,裡麵就像是一個火山口,而在火山口的最深處仿佛是一個離開這個世界的口子。
但在那個口子內,他看到了一些彆樣的光景。
裡麵是一幅圖畫,畫麵之中與這個死寂的世界截然不同——那是一幅溫婉的精靈庭院,正午的陽光溫暖地灑在潔白的樹乾上。
由人為修飾過的、精美的藤蔓從雕梁畫棟一般的精靈廊柱上垂下,大理石的花壇之中盛開著不同時節的花朵,微風吹拂,樹枝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