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而論,白子這種先天不足,大多是眼睛受不得強光,從沒聽說白天沒問題晚上睜眼瞎的。
鴆罌粟:“……”
他就是個資深醫生,這事藥神能不知道嗎?那必須不可能啊!
彆小樓那毛病是先天遺傳性眼病,跟竹桃的白子狀況完全不沾邊的毛病,但這不是找個理由來跟故人聊天麼……
鴆罌粟隻覺得口拙,麵對竹桃尤甚,唯獨醫道是他擅長並且與竹桃有共同語言的。
“你……身體狀況如何了?”
他作勢要為竹桃診脈,但後者卻根本沒有伸出手腕的意思。
纖細的手腕白的近乎透明,隻在倒茶的片刻展露,很快又被大
袖遮掩。竹桃唇角笑意不變,說出來的話卻叫人心驚膽戰。
“為我診脈,你不要命啦?”
鴆罌粟臉色瞬間白下去:“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竹桃所修習的毒功,嚴格來說其實不能算是一部功法。
古早前,有一種以毒人進行暗殺的手段——挑選女嬰自小喂食百毒,待養成娉婷少女,便作為禮物送給想要除掉之人。往往用在位高權重、守備森嚴、難以接近的目標身上。
而這種手段的狠絕之處就在於,它不擔心事後暴露,也無需考慮撤退的問題。
毒人是消耗品,被養成毒人的少女往往並不知道自己的特殊,無從接觸真相。她們不知掩飾,往往目標身亡後會第一時間被目標的護衛斬殺。
而毒人一旦生命體征結束,體內毒素便會失控散溢,整座宅院絕對留不下任何一個活口。
要養成毒人成本不菲,精心改良過數代的毒方環環相扣,幾乎是以毒素替代了正常人身體的代謝循環,達成了一種全新的平衡,這也讓她們幾乎不會因疾病而平白耗損。
竹桃的父母偶然得到毒方,視之為愛女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但毒方中多味藥材早已絕跡,因此加入閻王鬼途,以求閻王鬼途可以改進毒方,並提供藥材為竹桃續命。
但經過閻王鬼途改進的毒方,毒性比原版更盛百倍。
起初幽冥君與鴆罌粟隻知道那是為小娃娃續命,雖然手段不尋常,針對竹桃的先天不足確是唯一有效的辦法。
後來漸漸的他們才發覺這毒方不太對勁——真要成了,那就是類似於三途蠱那樣的存在。
出手阻撓,竹桃就活不下去了。如果放任,將來又是一枚行走的三途蠱。
幽冥君和鴆罌粟都狠不下那個心,想著以他們兩人合力,總能製定出兩全的治療方案,可是一年又一年,他們的治療方案連雛形都無,竹桃已經變成了比三途蠱更危險的東西。
這事說到底還是幽冥君和鴆罌粟的鍋。
他們合計了一下,覺得如果按照閻王鬼途那個養法,將來哪天小姑娘就要被當做消耗品用掉。想要阻止那就隻有兩個方案。
第一種,將自走三途蠱扼殺於萌芽——狠不下那心。
第二種,增加自走三途蠱的危害範圍,讓閻王鬼途都不敢輕易使用。
當年幽冥君和鴆罌粟也是年輕氣盛,臥底臥到恪命司,除了神神秘秘的絕命司之外,整個閻王鬼途再沒人比他倆地位高,就膽大包天的偷改了幾味藥材。
結果翻車翻的慘絕人寰……
原本的毒方就有超過百種藥材,閻王鬼途改進版翻了足有三倍。幽冥君和鴆罌粟研究了之後往裡麵加了二十多種,千算萬算都覺得應該能維持住平衡,結果被無情的現實抽的臉疼。
目的倒是達成了沒錯,就是比他們預計的還有點超過太多。
竹桃現在真要是出個三長兩短,估計中原苗疆加一起,百年之內寸草不生。
後來他們掀了閻王鬼途的老窩,嶽靈休卻在戰後罹患失覺症。鴆罌粟負責嶽靈休的治療,年幼的竹桃則被幽冥君帶走撫養。
現在十七年過去了。
嶽靈休的失覺症鴆罌粟沒治好。
竹桃的一身毒幽冥君顯然也沒解決。
無情的現實讓人臉腫頭禿……
當初他們拔除閻王鬼途沒拔乾淨。多年來鴆罌粟帶著活死人一般的嶽靈休,為了避免被人找上門尋仇,隻能低調躲藏,連幽冥君身故的消息都錯過了。
直到十年前竹桃去萬濟醫會踢館,鴆罌粟才知道出了這麼大岔子,但竹桃也是個深居簡出的隱居選手,在鴆罌粟無法大張旗鼓的找人的情況下,就一直拖到了如今。
鴆罌粟羞愧的想捂臉,羞於當年托大不夠周全,愧於……這個就有點多了……
幽冥君和鴆罌粟作為恪命司,醫術造詣冠絕閻王鬼途,竹桃小時候那情況少不得他們親自關照。
她叫幽冥君一聲義父,她叫鴆罌粟一聲小叔叔。
可是她之雙親,全都死在十七年前,死在他們與嶽靈休覆滅閻王鬼途那一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