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明馬不停蹄的走遍了所有他認為有可能的地方。學宗沒有消息,碧鬆影對黓龍君的行蹤同樣一無所知,無論是風來坊鶯花嬌還是彆的旮旯角落,秦非明找不到一絲一毫和小寧有關的消息,哪怕是星宗的丹陽侯和誰有牽扯,那裡也沒有什麼傳聞,因為小寧並沒有和丹陽侯真正發出婚禮的帖子。
他回了劍宗,在劍宗附近打聽,也去了刀宗,去刀宗的村子裡轉悠,在那裡倒是聽說了寧大夫搬到了彆的地方去。但人們不知道寧大夫為什麼搬走了,眾說紛紜,和沒說一樣。小寧就像風吹過地上,帶走了一片葉子,消失在眾多黃葉之中。
他不能停下來,又不能不停下來。
當他最終回到寄身之處,產婆已經離開了。
也許是他久久不回,產婆抱走了剛剛生下不久的女嬰。秦非明問過產婆收留孩子的那家人情況如何,說不上大富大貴,溫飽有餘,但也靠天吃飯,家裡有了兩個男孩,還想要一個女兒湊起來。
屋子裡空空蕩蕩,什麼都在冷去,飄塵靜靜沉澱,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這世上最可怕的莫過於毫無意義,否認從前種種和現在種種,拚命掙紮和左右碰壁。秦非明仰起頭看著高處,屋子裡的頂就是高處,他怔了怔,走出屋子,看向寂寥的星月。
門關上了。燭火暗淡。桌上的碗筷孤零零的擺著,秦非明追星逐月的趕路,深夜搖擺的草木化成一道道藤蔓,糾纏他的五臟六腑,他站在山邊的村落外,依稀的月光裡,十幾戶人家,竹籬茅舍,荒蒲繞岸,風吹過,麵上濕冷。
秦非明許久不曾動,長長的,一聲歎息在肺腑中盤旋,若要出之於口,隻怕要更久以後。他要壓著這口氣,要在一切終局之前壓住滿心不甘和淒惶,要去做該做的事,他沒時間了。
時間是奢侈的,更奢侈的是,人們的回望總要在許久以後。
千金少下山喝酒的時候,風逍遙早就走了,留給師兄一個空鋪蓋。千金少想了一陣,下山的時候還在想,師弟這一陣是走得早還是沒回來睡啊,等他回過神來,不知不覺,就到了大師兄的小船邊上了。
彎腰摸了摸魚簍,空的。
“大師兄,”千金少直起身,往屋子裡麵走:“大師兄今日不在家嗎?”
門沒有關,屋子裡站了一個人,千金少一下子認出來了:“月的師兄啊,你在大師兄家裡乾什麼——他人不在?”
“不在。”秦非明淡淡道:“你來的正好,小寧失蹤了,這半年來你見過了他麼?”
“沒啊。聽說是搬走了。”千金少歎一口氣:“本來還想找你問的,上次出了點事,寧大夫要是在……”
“這些江湖事彆來找他。”秦非明打斷了他的話:“他手無縛雞之力,不過是個尋常大夫。你找他沾上這些,將來有什麼是非,他如何對付?”
這番話說來,嚴厲頗有幾分,千金少一時間腦子不靈光,慢了一拍抓住要處:“寧大夫失蹤了?”
秦非明一時啞然,道:“是。我正在找。”來找西江橫棹也是無奈之舉,總要試一試,千金少立刻就說:“算我一個,我幫你找——你有什麼目標沒有?沒頭沒腦亂找怕是找不過來。”
外麵一陣腳步聲,西江橫棹回來了,兩人同時轉過去,西江橫棹一推開門就看見了師弟,千金少麵色凝重:“大師兄!寧大夫不見了!”
西江橫棹頓時僵住了,啞聲道:“不見了?”他看的是秦非明。
“這半年裡,他有沒有來過?”
西江橫棹搖了搖頭,看向師弟,師弟是這裡唯一不知真相的人,秦非明失望了片刻,道:“小寧失蹤了。他有身孕,月份也不小,按理說走哪裡也很顯眼……”
“身孕!”
千金少驚呆了,秦非明繼續說了下去:“我去問過情形,十日之前,有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書生去找他求醫,說了幾句話,他們都不見了。你還記得上一次曾有一人投毒、事後被學宗江山如畫擊殺,事後,學宗泰玥瑝錦曾經調查過後通報四宗,屍體是無魂之人,很有可能是外域之人的術法。”
“你認為是他?”西江橫棹回過神來,神色沉鬱,道:“外域之人……你要如何尋找?”
“我用我的辦法,”秦非明頓了頓,道:“你會去找他麼?”
西江橫棹沒料到他會說的如此露骨,千金少看向他,這奇怪的氛圍讓人摸不著頭腦,許久的沉默之後,西江橫棹很想說他已經退隱江湖,不問江湖事,更不和江湖人來往,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寧無憂……”西江橫棹目光之中閃過突然而至的明亮,看向了秦非明,秦非明眼底是暗的,看不見一絲光芒躍動,在陡然而來的領悟之中,西江橫棹終於點了點頭,道:“如果你找到了,也告知一聲。”
如果西江橫棹這裡從來沒有人造訪,小寧便不是自由離開的了,秦非明沒有一星半點線索能夠得到完全肯定的結論,於是他在猜測的種種之中偏向了自己的直覺或者彆的什麼,但他仍然隱隱感覺到失去了一塊。
猜測,未知,偏頗,是孤舟浮沉於海上。他在到處亂轉,慌不擇路。
夏天的雨夜來的漫長,不知為何綿綿不絕的雨水,落得沒完沒了。等到天亮時,劍宗的弟子一大早起來,打掃滿地落葉斷枝,掃了一會兒,烏雲又聚攏了一大片,攏住了天空。
一柄劍靜靜放在盒子裡。
玉千城神色複雜的凝視著劍,抬手關上了盒子。雨天不夠明亮的光線穿過了芭蕉葉的遮擋照進來,昏昏暗暗的塗了一地,哢噠一聲,他推盒子到一邊去,道:“你要找你的朋友,來劍宗是否哪裡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