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琅函天。”
秦非明森然的眼神落在玉千城身上,他身上懸著長劍,握緊的卻是花紋詭異的麵具。那麵具和上次所見不同,遠遠不同,玉千城端起茶杯喝了口,仍然坐在花梨木椅子上不動,慢慢的把茶杯放了回去。
“輔師。”玉千城笑了,慢慢道:“今日殺氣騰騰的來,如果當初你也是這般來戰,就不費什麼功夫了。聽好了,你那朋友在我手裡,如今你要是想見他,要他平安歸來,先把劍解下說話。”
秦非明一時劇震,瞳孔緊縮,捏住麵具的手指一緊。
玉千城搖了搖頭,輕蔑之色毫不掩飾,他站起身,走到了窗邊。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又開始吵人了,過了片刻,心思飄飛一陣又扯回來幾分,他背著手站在窗邊,許久才道:“你與顥天玄宿,如今緣絕了?”
秦非明已經想通方才那句話是莫大的嘲風,玉千城毫無那樣的動機對小寧做什麼,何況玉千城眼高於頂,或許連小寧是誰都沒見過,在諸多的事件之中,隻有玉千城一直希望得到好處又置身事外,一個人是不會變的,問出這句話的玉千城,在意的不會是小寧。
“是。”秦非明頓了頓,想起了嶽萬丘,道:“那又如何。”
“文章恨命達,劍道如何不是如此。你和顥天玄宿在一起,仇恨淡去,世間多一個心平氣和的地織,於我有何在意?好在你們到底……連手中之物,若想要窺見巔峰,也要放下,借物不過是曲徑通幽,走慣了這種路,不需我提醒你下場如何吧?”
秦非明啞然,玉千城轉過身,坦然與他對視。
“回劍宗來,”玉千城浮起意味深長的笑容:“不必擔心結醍,我給你機會。這一次,你不會再失去機會了——一躍成為神君的機會。”
秦非明道:“和琅函天合作?再製造一次修真院血案?他說服了你,讓你置身事外,隻等一切結束之後摘取勝利果實,由你一人獨享?”
“輔師的提議確實如此,”玉千城淡淡道:“你又如何決定,是來,還是拒絕?”
秦非明看著他的眼睛,玉千城的眼睛裡,印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怪物,那個怪物和他很像,那麼像,說一線之隔,都顯得寬容太過。
“我加入,”秦非明冷冷道:“等你們廝殺之時,我會站在你這邊,但是你答應我的東西先給我,解決不了結醍,我永遠走不到高處。”
在黓龍君回來的時候,琅函天也回來了。
在嶽萬丘的妻子的墓前,留下引人在意的信息,琅函天等到了玉千城。在劍宗的花園裡打著啞謎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琅函天一開始就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這是隻存在於虛空之中的秘密,但是琅函天還有一些特彆的準備,關於在修真院血案之後,如何讓神君永久的統領道域,不再經曆十二年一換的天元掄魁。
這個計劃從一場詭異的屠殺開始。
秦非明站在從前的小院裡,這裡剛剛打掃過了,住的人臨時搬走了,所有痕跡都還存在,所有痕跡都麵目全非。
嶽萬丘聞訊而來的時候,秦非明坐在石階上,靜靜的撫摸著劍,心不在焉,思緒在彆處遊蕩。
“南泉林隱……”嶽萬丘走到石階旁邊,秦非明抬起頭來,眸光閃爍了一下,又沉靜了下來,道:“執劍師,月還好麼。”
“你不該回來的。”嶽萬丘疲憊的說:“更不該幫他。”
秦非明道:“可你說過,我和神君很像。你之所以格外在意這一點,是因為你在乎神君,執劍師,你會站在他的一邊,對不對?”
嶽萬丘一陣啞然,隱隱約約,仿佛多年前站在他前麵的人,轉過來,篤定從容的聲音:“所以,你會和鳳娘成親,對不對?”
是的。
他會和鳳娘成親,隻為了掩蓋玉千城和表妹的私情。他會養大那個呱呱啼哭的嬰兒,隻為了給嬰兒一個正經的身份。他會對當初逐出秦非明的決定默認,隻為了那是玉千城的決定,他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會怎麼做。
他會在修真院血案的真相之前止步,而後,閉上眼睛。
親親相隱。他對飛溟解釋過,隻有在一些不那麼相乾的事情上閉上眼睛,儘力維護無傷大雅的缺陷,彼此才能長久的相處下去。是的,是的,他這樣解釋過。
所以他到此刻也在沉默。所以飛溟成了玉千城所說的“能夠隱藏秘密”的孩子,離秘密那麼近,對他說“不該是這樣”,最後,做出了他沒有料到的選擇,把空回響讓給彆人的孩子。
從來沒有這樣的一刻,嶽萬丘耗空了。在那無窮無儘的遷就和屈解之中,他的意願永遠退一步,讓給玉千城。他讓玉千城奪走了他的大半人生,婚事,孩子,見不得光的種種,隨便攤開一些都會讓人悚然,他的意願不是為了軟弱無知甘願退步,而是在他隱晦的見不得光的自暴自棄的心事裡一再讓步。
從來沒有一刻,讓他如此清晰地感覺到深處的失落翻湧上來。
“是。”嶽萬丘道:“我會為他隱瞞。但你不該參與其中,尤其……你還有一個女兒。”
秦非明擦拭劍刃的手停住了,淡淡道:“有退無進,有進無退。我隻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