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第七十二章(1 / 2)

金光之空回響 淵鬱 5738 字 3個月前

秘密是有保鮮期的。不被人知的秘密封存起來,藏在塵灰飄蕩的櫃子上不見天日,這秘密尚且新鮮有用,但許多以秘密為生的人會在夜半之時驚醒,後知後覺的撫摸藏在不見天日的秘密,因為他們知道,秘密一旦被人取出,後果難以設想,更難承受。

就像一件小兒的衣衫,引動暗潮洶湧,擔憂驚悸,秦非明潛入旁人家中探望自己的骨肉之時,顥天玄宿也懷著一個秘密悄然站在星月之下,今夜有長風,淡的薄薄一片的月亮,點點星光,沒有濃雲。

這個秘密沒有束之高閣,就在他掌心,滾燙疼痛,他低頭端視之時,目光是平靜的。

一個決定將秘密取出之人,心情會很不同。

這也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刻意的把秘密珍藏為秘密。秘密不僅危險,還往往裹挾著看不清楚的代價,但顥天玄宿說不出口的秘密在於,這個秘密是自然而然的萌發,到他不能不端視,到現在已經無法在藏下去。

“緣絕?”

“緣絕。”顥天玄宿頓了頓,語氣很平靜:“吾想問清楚,有何方法讓他不受種種束縛,尤其是吾與他之間的染醍。還有……入魔之事。”

江山如畫苦笑了一聲,道:“小友,這一陣學宗諸般忙亂,你突然來訪,我還以為是星宗有事……這少年人之間的情愛,我不方便置評,但有一事,當初霜天玉玨所用之時,若預見今日,我就不會出這個主意了。”

顥天玄宿道:“吾此來,也有擔憂此事之意。”

霜天玉玨本有鎮壓邪祟,控製心魔之意,心魔借由麵具成形,突破地織身上本有的限製,秦非明以此不必再去苦苦維持原本的退化,一舉入了新境,和玉千城一戰而不見落敗。那一戰後,心魔熾盛,不得不以霜天玉玨壓製。

這玉玨分為兩隻,互有感應,在秦非明入魔之時,顥天玄宿亦可感知,喚起清明神智,但江山如畫不曾提及另一個重要之處——玉玨所持之二人,不可長久分離,一旦玉玨失去感應超過三個月,鎮壓的心魔不僅難以收拾,甚至更為熾烈,重則經脈逆行、爆裂而死,輕則神智時常,沉迷夢境,難以清醒。

顥天玄宿心底重重一沉。

“吾以為……你對他並無惡意,”顥天玄宿許久才說話,維持著淡淡的態度,語氣間不如方才那樣溫和:“至少,你幫了他。”

“是啊,”一個聲音從暗處酸溜溜的冒了出來:“我也以為你轉了性呢,大哥,你還真是一手好人,當得真不錯啊!”

江山如畫微微一怔,看向亭子角落之處,為了避開旁人,他沒有讓人知道星宗的天元來訪。這自然是一種妥帖的照料,顥天玄宿是星宗後輩,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在這裡見過麵,哪怕再平淡無奇的閒聊,也會變得難以捉摸。

但夢瓊樓竟然跟了來。

“阿瓊。”江山如畫無奈的說了一聲,又轉向顥天玄宿:“我對他如此建議,並非出於惡意。心魔終究是邪道,於人於己都是大害。當時他破了風燈雨棧樓的懸賞花紅,我將麵具借給他,以解他宿怨……宿怨之後,心魔大不如前,隻需借你之力,日後也無多少妨礙。”

“胡說八道!”

夢瓊樓陰陽怪氣一聲,又接著道:“你真以為他心魔大消,就該用縱橫九字訣之中的陣字一絕,陣與鎮同,用霜天玉玨分明是趁著他還信你,怕他日後重入魔道,無法無天,難以控製,想借著天元之力鎮住他。”

江山如畫歎了一聲:“這樣說,也無不可。但你要相信,我借他麵具,也是因為風燈雨棧樓本為你所創,當初是你說過,風為燈,雨為棧,你創建之初是為了無路可走之人一點契機,一次援手,阿瓊,你以為我為何要救他?”

夢瓊樓頓時不言,過了許久,顥天玄宿打破兩兄弟之間爭執,拽著話題回到正軌:“此事吾會與他商量。吾想非明也很清楚心魔並非長久之道,若他不介意,吾尚可為其鎮壓心魔……”

“不是心魔,”夢瓊樓道:“鎮住的是筋脈和真氣,入魔越深,鎮住他越是容易。霜天玉玨本為東山青玉,蘊夢而生……算了,你們都要緣絕,不提也罷。”他突然失了興趣,自暗處顯出身形,瞧了一眼江山如畫:“我回去了,繼續守那小子去。”

夢瓊樓走得很快,徒然留下江山如畫。

顥天玄宿已經明白了,理智上來說,他還能體諒江山如畫的舉動,在那場勝利之後,江山如畫預見到了一些危機。

心魔之說,與性情一般,擔憂心魔,也如同擔憂秦非明的性情為人。顥天玄宿很想說,這樣的擔憂很多餘,他想為非明辯解一二,不了解當初發生了什麼,這樣擅自斷定了的“準備”,一旦發覺,難免傷人。

他的衝動和維護被深深的疲憊淹沒了,在開口之前,在想要說什麼之前,顥天玄宿浮起一縷若有似無的苦澀:“等他知道,定會取下此物。”

“此事……唯有你們二人同心同意,方可取下。”江山如畫歎了一聲:“在此之前,你們還是談一……”

火光忽然閃亮,遠處隱有人聲。江山如畫不再言語,道了一聲:“小友先回去吧,看來今夜難得清淨了。”

夢瓊樓悻悻回到院中,泰玥瑝錦給了他一眼,似是譴責他一般,但他回來了,泰玥瑝錦也就走了。

地牢裡一陣安靜,夜深了,夢瓊樓還在想剛才江山如畫所說的話,長歎了一聲。他不提另一個麵具之事,江山如畫和另一個天元也不得而知,鳴觴之所以對新的麵具執著,隻因為他曾經提起過,儺舞之麵對魔氣的控製。

但他沒有提起過其他——在這個麵具之後的種種。

想起此處,他長長的、憂愁的歎了一聲,咕咚咕咚喝下大半葫蘆的酒,靠在椅子上半閉起眼睛。不久,外麵響起驚慌的腳步聲,嘈雜之中還有人大聲呼喝,夢瓊樓睜開眼睛,看向外麵的門一眼。

一旦走火,地底就顯得格外危險,彆的不說,隻消有人扔一隻炮竹進來,夾雜一些藥粉,這地方就不能呆了。夢瓊樓看了幾眼,盤衡之時,古怪的感覺讓他一頓,轉身看向角落裡。

方唐睜大了眼睛,緊緊握住鐵欄的手在顫抖。

有人闖進來了,但方唐還在看著發抖,他的眼睛那樣明亮,夢瓊樓隻在一種人眼睛裡看見過這種光芒——臨死不甘的人。

但那光芒迅速湮滅了,方唐抖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死了的重病之人,夾雜著苦澀和絕望的聲音微微一哂:“是你……是你?”

那個闖進來的人一怔,橫劍一閃,竟然果斷的轉頭就走。

夢瓊樓沒追出去,望著方唐,許久之後,直到外麵恢複了安靜,夢瓊樓站在他麵前,凝視少年人困頓頹然的臉。

“你沒有瘋,”夢瓊樓道:“也沒有見到殺了你家人的凶手。”

方唐一震,許久,他閉上眼點了點頭。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是逍遙遊走了許多天之後的晚上,是他耐不住假扮無常元帥卻被人捉住之後,又被霽寒宵救了出來,嚴詞警告他不許再弄出什麼亂子的一天晚上。

霽寒宵本對他不客氣,那人隻對逍遙遊有些敬意,對於無常元帥背後的許多人,他一向看不上。

但是為了保住無常元帥的身份,霽寒宵撈了他出來,無需多說,方唐也不敢在做什麼,甚至家裡人聽到風聲來問的時候,他也按照霽寒宵交代的那樣一概都不認。儘管如此,他也被父母罵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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