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
上午還是淡雲輕風,下午攏上了潮雲,到了晚上,西江橫棹回到了家,一推門,桌上的菜和酒都準備好了。
寧無憂穿了一件厚厚的衣服哆嗦,坐在爐子邊燒水,看見他回來,扭頭送上個笑:“大師兄!你回來了啊,買了什麼?”
“麥芽糖。”
寧無憂喜滋滋的說:“晚飯就那幾個菜,要不要燒個魚湯?”西江橫棹拎了一大包麥芽糖回來,哄他多吃些東西,畢竟這幾天寧無憂喝了藥就睡,眼看就瘦下去了,他含糊答應了一聲,又道:“我去煮魚湯。”
外麵稀稀疏疏下了幾滴雨,漸漸就大了起來。寧無憂吃了兩塊糖,推開了門,雨水卷著風吹進來,今天他一整天都窩在家裡,直到晚上才好過了點。要是再怎麼下去,晚上又要睡著睡著就醒過來了。
昏黃的光,燭火搖曳在雨夜裡,那樣微茫又脆弱。
秦非明站在樹林邊,他看著西江橫棹走進去了很久,到了夜裡,門開了一下。小寧吹了一會兒風又關上了門,他遙遙看著門關上,過了一會兒,燭火也熄滅了。
樹葉尖尖垂下來,水珠滴下來,打濕了臉,順著昏暗的夜色,秦非明望著遙不可及、昏沉沉一片的天空。
小寧還活著,好好的活著。
秦非明鎮定的回到了劍宗,歸海寂涯回來了,正在等他。這一次摸清劍宗現狀的任務瑣碎又漫長,這一走,歸海寂涯就去了兩個多月。
一回來,就聽說四宗如今達成一致,彼此停戰。秦非明非常鎮定的公布了這一消息,又輕飄飄說了幾句話,回去內室練功了。
歸海寂涯跟了進去,把情況一一道明之後,沒有急著走,而是說:“小娥又懷孕了。”
秦非明微微頷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隨後放在旁邊:“她還好麼?”
“不算很好,”歸海寂涯道:“我正打算去看她。”
秦非明心不在焉,隻是表麵不肯顯露,聽了這句話,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過兩日我再去探望她。”他想這就是歸海寂涯的意思,歸海寂涯點了點頭,道:“那我先回去了。”
屋子裡又安靜下來,秦非明走到架子旁邊,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書封麵華美,以錦緞包裹一番,打開來,中間早就挖空了。
藥瓶很小,是玉千城當初給他——讓他和顥天玄宿緣絕的。
他捏住瓶塞一扯,倒在掌心,黑漆漆的藥丸——看也沒有用,他不通醫術,隻記得玉千城說過,這顆藥隻能讓另一個和儀服下,再行染醍的那一套,然後地織就能被安撫,至少表麵如同常人。
真是太好了,他想,簡直為了小寧量身定製,恰好西江橫棹又是一個和儀。
讓一個地織沒有潮期,讓一個地織可以被和儀標記,但到了那一步,還是要伴隨種種隱憂和說不出的苦楚。秦非明握緊了藥丸,又鬆開來,有什麼東西讓他氣血浮動,恨怒橫生,他把藥丸倒入瓶中,轉身走了出去。
寧無憂,小寧。你不想見我,你到底……也恨了我。
世人都能恨我,唯獨你,唯獨你怎可以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