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秦非明便知道手腕要如何動,真氣隻可稍引,他被熟悉的快意俘虜,仿佛一切都變了另一番顏色,天地、風雲、花如何開,雨水如何滋潤,地上寸裂的寒冰和霜雪,他甚至捕捉到若有似無的契機流動,仿佛那一絲感覺便能讓招式化入天地,如神如鬼,脫胎人跡,震蕩風雲。
無劍也無需劍,劍意一起,凝於一點,秦非明識海打開,宛如空置的萬裡山河迎來主人,風雲激蕩的萬千劍刃霜雪呼嘯,在這連綿起伏的劍意之中,身體萬般感覺被他壓製到最低最淺之處,唯有久經磨礪的靈魂發出負痛快意的嘯聲。htTρs:///
心有劍意,豈會拘束一物,摘葉飛花,踏雪浮冰,萬物皆可一借,而這一念,就在此刻。
“秦二!”
秦非明回過頭去,招手的小寧甚至跳起來,好讓他看見。小寧帶了兩個油紙包,提的高高的,秦非明莫名失望,下一刻,他又低下頭去,腹中一陣激痛,他走了兩步,顧不得風姿儀態,顫聲道:“小寧!”
寧無憂紮完了針,恨鐵不成鋼的去煎藥,秦非明閉目養神,臉上一絲血色也無,過了一陣,藥端過來了,寧無憂一邊吹了一會兒,還試圖一勺一勺喂他,秦非明奪了過來,喝了口試試溫,皺眉飲儘了藥。
“你看看你,有這喝藥的勇氣,就不能好好養著,彆亂動真氣。”寧無憂忍了很久了,今日發作出來:“宋大夫是不是說過,你現在就是個花架子,要養個十幾二十年,更彆說你還有藥性沒解開……”
秦非明一閉眼睛,又睜開來,碎碎念的小寧不知道,每當這時,他便知道沒什麼大事。真要有大事,小寧就不會這麼念他了,隻會急著紮針,憋著不說話。
他心裡一動,道:“你帶了什麼來?”
“燒雞,還有大師兄燒得酥爛的蹄子。燒雞是上山路口買的,瘦了點,凍了一冬天,活過了年夜飯,便宜了我們。”寧無憂停了停,緩了口氣:“不是我騙你,再不能隨便動真氣,你真的沒那麼結實。”
秦非明淡淡道:“知道了,我會小心。”他的語氣隻會讓人更生氣,寧無憂一點也聽不出誠意來,氣得回身拆了油紙包,撕了雞腿下來,此時半溫半冷,比不上剛剛出爐,他塞了雞腿給秦非明,又送上一個沒好氣的哼聲,秦非明笑了一笑,一點一點吃了。
寧無憂看著他:“你今天叫我什麼?”
“什麼?”秦非明挑了挑眉:“你怎麼這時候上山來?”
寧無憂一下子被他轉移了注意力,道:“我聽說星宗宗主這樣那樣,小雨又去嘯刃峰了,就來找你看看。你說是不是巧,我要是沒來這裡,你又該折騰出什麼了。”他目光看向秦非明寬大的外衫也遮不住的弧度,忍了忍,沒有繼續說下去。HtΤρS:///
寧無憂留在萬渡山莊,不是瞎逛看一看山莊上次修繕之後的痕跡,就是和秦非明坐著吃東西聊天。他是個大夫,是個熱心的大夫,沒過幾天,山莊裡的人都找他診過脈,開過方子,他一下子就變成了萬渡山莊最受歡迎的客人。
這裡雖然沒幾個客人,但若是放開迎客,寧無憂也會是最受歡迎的那一個,他如今不算是正經大夫,平時隻給人賣藥材,都是山上采的、同行手裡買的,賣給藥鋪的或是大戶人家養身,賣的最好的是壯陽的。萬渡山莊後麵的山林,過了夏天就萬物逢生,山莊裡的人都熱情的讓他到時候來,各個都能陪他去山上,護衛柔弱的寧大夫安全。
好不容易寧無憂不得不回去了,不然大師兄約定的日期就該過了,秦非明八風不動,老僧坐定一般說:“是是是,好好好,下山去吧。”
寧無憂不肯死心:“不動真氣,不喝酒,過二十天我還來。”
秦非明閉上眼睛,覺得他真夠煩,舉起一本書遮住自己。寧無憂歎了口氣,道:“多好啊,等夏天了,咱們去撿菌子吃,抓一隻兔子,樹葉裹一裹一起烤著吃。”
這吃法很合心意,秦非明眼睛照樣閉著,嘴角動了動。
雨後的竹林裡,秦非明提刀往筍下挖,挖了一會兒,提刀砍了嫩筍扔進後背筐裡。回頭望了一眼弟弟妹妹,零零散散都在後麵,聽話的沒有亂走。
他背得最多,再往下麵看,小寧嚼著什麼葉子,臉頰一鼓一鼓,蹲在角落裡,不知挖了什麼東西出來,扔進筐裡。
“小寧,差不多了。”他朝下麵喊:“再不走,該有人來了。”小寧吹了個呼哨,幾個弟弟妹妹都跑過來,秦非明讓他們把東西都扔進去,小寧也往上爬,他拉住一根竹子,伸手遞過去。
小寧笑了,拉住他登上來。他們從另一邊不太多人走的路下去,天還沒有亮,兩個弟弟餓了,秦非明燒開了水撒了薄薄粗鹽,竹筍剝殼扔進去煮,小寧從筐裡翻了兩個地瓜,拍拍弟弟的肩膀,揮揮手走了。
他很餓,弟弟把地瓜捧過來,他揉揉弟弟的頭發:“去拿碗吧。小娥,你去看看娘親醒了沒,端一碗給娘親。”
轉眼間,草席蒙住了屍體,爹親和大哥都隻是沉默,弟弟妹妹小聲的哭著,哭聲越來越刺耳,他站在後麵,土堆聳立,弟弟妹妹臟兮兮的手背擦了臉,臉也是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