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書棠實在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她的幸運日,還是她的水逆日。
短短一個早上就碰見他兩次,可她卻表現得一次比一次差勁。
預備鈴聲響起,其他同學陸陸續續地回到班級。
外頭喧鬨聲消散,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清寂。
周嘉讓還沒移開眼,神色不帶一絲波瀾,就那麼直直地看著她。
他斂著眸,情緒很淡,但溫書棠卻莫名有種錯覺,剛剛陳曼芸問出的那個問題,他似乎也在等著她的答案。
兩米不到的距離,那道視線就如同碾石一般,將本就稀薄的空氣壓榨乾淨,讓人無法控製地想要逃避。
指尖被掐到發痛,溫書棠低下頭,腦袋裡一片混亂:“我……”
“沒事。”陳曼芸看出她的為難,寬慰般地笑笑,“老師就是隨便問問,不方便說也不用勉強。”
而另一側,女老師發現周嘉讓盯著旁邊出神,納悶問了句:“看什麼呢?”
“沒什麼。”周嘉讓終於收回目光,嗓音冷冷淡淡的,像冰飲外壁沁出的涼霧,“欣賞一下學校的風景。”
說完還像模像樣點評了句:“挺好看的。”
“……”
女老師頗為無語地掃他一眼,撈起桌上的試卷遞給他:“行了,你也彆在這杵著了,把這個帶回去發了,一會上課要講。”
周嘉讓伸手接過,興致缺缺地哦了聲,再沒有其他話。
辦公室的門開了又闔。
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餘光裡,就連門外的腳步聲也逐漸遠去。
攥緊的手慢慢鬆開,溫書棠蒼白的臉色得以緩和過來。
“今天叫你來沒彆的事。”陳曼芸接著之前的話,“就是想和你聊一下,按照你這個成績,努努力的話,我認為進英才班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溫書棠愣了下,重複著疑惑:“英才班?”
“對。”陳曼芸和她介紹,“咱們高二年級一共十八個班,一班和二班分彆是文理科的英才班,三班到十二班是理科平行班,十三班到十六班是文科平行班,十七班和十八班是藝體班。”
“英才班是為了培養尖子生專門開設的,師資力量更好,教學進度也更快,中考全市排名前4000的同學直接進入,另外,在高一正式開學前的七月,學校還會組織一次分班考試,成績優異的同學也會被錄取。”
“不過班級成員並不是固定不變的,如果在任何一次大型考試中,英才班同學的成績掉出年級前10%,就會被降到平行班裡,相應的,平行班的同學也有機會升進去。”
“像這學期,咱們班就有一位從英才班降出來的同學。”
溫書棠似懂非懂,抓住話裡的關鍵:“大型考試?是指期中期末這些嗎?平時的月考算嗎?”
“月考也算。”陳曼芸耐心解答,“隻有周測和隨堂測這種不算。”
“聽起來是嚴苛了點,不過學校這樣安排,也是想督促大家,畢竟咱們漓江是高考大省,競爭向來激烈,要想最後能進入理想大學,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警惕。”
六中並沒有這種規矩,溫書棠默了好一會兒才消化。
她又突然想起來,早上在校門口時,那個閆主任和周嘉讓提起的,什麼從英才班掉出來。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也就是說,他在英才班二班。
陳曼芸從身側箱子裡翻出一遝資料,理整齊後放到溫書棠麵前:“我個人很看好你,這是上個學期的試卷,你可以抽空做做,了解一下咱們九中的出題風格。”
“我和其他老師也打過招呼了,有什麼不懂的,你隨時來找我們溝通。”
從前在六中的時候,無論好壞,老師對學生的態度都很淡,甚至可以說是漠不關心。
頭一次這麼被人上心對待,溫書棠鼻尖有點酸:“謝謝老師。”
“這有什麼好謝的。”小姑娘長得軟,性子又乖,陳曼芸越看越喜歡,笑得很是慈愛,“快上課了,要是沒什麼疑問的話,就先回班級吧。”
溫書棠拿起試卷:“好,老師再見。”
上午四節課過得很快,九中這邊的講課方式和六中完全不同,節奏又快又密,即便溫書棠提前做過預習,也還是有些吃力。
尤其是最後那節物理,講的是運動電荷在磁場中受到的力,男老師操著一口含糊的蘇城口音,讓本就複雜的知識點更加難懂,各種受力分析聽得人腦漲頭暈。
下課鈴響,她沒急著走,把筆記認真整理完,才捏了捏酸痛的手指,一個人去吃食堂。
食堂裡人不多,溫書棠要了碗皮肚麵,端著餐盤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還沒從高強度的課堂中緩過來,她沒什麼胃口,溫溫吞吞地吃著麵條,心思也渙散,目光有意無意地在周圍尋找。
沒看到周嘉讓。
筷子戳在碗底,心口漾出絲絲縷縷的酸脹,溫書棠覺得自己實在是奇怪又矯情。
怕見到他,又怕見不到他。
見到他會怯懦,見不到他會失落。
所以她永遠是暗戀的膽小鬼,隻敢在人群之外,偷偷看一眼他的背影。
那天後麵,一切都進行得很平靜。
桌角堆積的試卷翻了一倍,高二的緊迫感如潮水般席卷,大家終於從假期那種渙散的狀態中調節過來,課間閒聊聲少了,都在低頭努力。
晚上九點十分,兩節晚自習結束。
乘公交車回到家,溫惠正在改客人的衣服,聽見開門聲後抬起頭:“恬恬回來啦。”
她撂下手裡的東西,過去接溫書棠的書包:“餓不餓?姐姐剛才煮了點湯圓,正好吃。”
溫惠把湯圓盛進碗裡,又熱了一杯牛奶給她:“怎麼樣?今天在學校還順利嗎?”
“都挺好的。”不想讓她擔心,溫書棠沒把那些不適應的地方講出來,隻是說,“老師同學都很好相處。”
“那就好。”
溫惠欣慰地笑起來,彆的方麵沒什麼,隻是溫書棠從小就悶,和人相處比較慢熱,她總是放心不下。
黑芝麻餡細膩香甜,溫書棠咬著湯圓,又把英才班的事和溫惠提了下。
溫惠仔細聽完,揉揉她頭發:“我們恬恬那麼棒,姐姐當然相信你。”
“但還是那句話,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咱們順其自然,儘力就好。”
溫書棠很乖地說了句好。
複習完當天的功課,她抱著衣服去洗澡,家裡的沐浴露換了,是清新的海鹽檸檬,還伴隨一點冷調。
下意識的,溫書棠想起那個人,想起他身上的雪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