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雨傘(1 / 2)

暗戀雨至 冬宜 9626 字 2個月前

周遭喧囂逐漸遠去。

就像是電影放到了關鍵部分,一切流動的動作和場景都被摁下暫停,慢慢推進的鏡頭中央,隻剩下那簡單的四個字。

收到了嗎。

收到什麼?

梨水?雨傘?還是那盒感冒藥?

上午課間的對話縈繞在耳邊,一個大膽的想法驀地闖入腦海。

是意外嗎?還是他刻意這樣做的?

某些念頭一旦出現,就會變成雨後春筍,衝破重重阻礙,以驚天駭地的速度瘋漲起來。

可另一道聲音又明明白白地提醒著她,不能多想。

他們之間的交集一隻手都數的清,她於他不過是在一起吃過幾次飯的同學,何況這羈絆還是僥幸得來的,撇開謝歡意這層關係,其實她什麼都不是。

普通到,他大概都不會記得她的名字。

所以他怎麼會大費周章地設一場賭局,隻為了給生病的她送來一點關心。

未免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過度腦補,過度期待,這是暗戀者的禁忌。

不能多想,不能多盼,這才是暗戀者的規矩。

但心底還是難免會產生落差,就好像抽到了頂級大獎,在兌換成功的前一秒,突然被告知是弄錯了號碼,於是竹籃打水,空歡喜一場。

她隻能安慰自己要學會知足。

起碼現在他們在同一所學校,隔著的距離由半座城市縮短到一層樓梯,課間偶然在走廊裡遇見,眼神交彙的瞬間,彼此還能默契地點頭示意。

而不是像從前那樣,為了不確定的一眼往複奔波,就算碰麵,也是麵無表情地擦肩而過。

所以這已經很好了。

熄滅的屏幕被摁亮,溫書棠垂下眼,捏了下緊繃的指尖,回他一個嗯。

【My:謝謝。】

【1205Y:沒事。】

【1205Y:願賭服輸。】

溫書棠不知道該回什麼,自暴自棄地剛準備把手機鎖上,聊天框裡又彈出新的消息。

【1205Y:記得趁熱喝。】

【My:好。】

她應得乖巧,但卻沒有照做。

圓圓矮矮的玻璃杯被安置在桌角。

晚霞斜打在桌麵上,照亮摞成小山一般的書本,照亮邊角微卷的課程表,也照亮那罐澄黃剔透的梨水,像是一塊品質極佳的琥珀。

溫書棠舍不得喝。

小巧的下巴搭在手背上,她就這麼看著這塊珍貴難得的琥珀。

看到眼眶發澀,生理性地漾出眼淚,她又沒由得感到幾縷心酸。

她覺得自己挺可笑的。

明明一杯梨水而已,無論再怎樣小心嗬護,放久了也會變質。

有些東西,本就是留不住的。

與其白白浪費他一片好心,倒不如讓它發揮本該有的價值。

課前耽誤了十分鐘,化學小測還沒結束,女老師不允許提前交卷,周嘉讓斜靠在牆上,手中的筆百無聊賴地轉著。

他側身看向窗外,對側走廊的廣播壞了,維修工人搬來梯子,放穩後扶著上去,不偏不倚擋住了他向後探尋的眼神。

“時間到了,都停筆吧,課代表下去收卷。”

“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現在想起來爭分奪秒了。”女老師不耐煩地敲敲黑板,“平時怎麼沒見你們這麼愛用功呢。”

前頭有人還在磨蹭,課代表卡在那兒過不來,周嘉讓乾脆起身過去,交完試卷後,徑直從班級前門出來。

“誒你去哪兒啊,帶我一個。”

許亦澤幾步追上,勾住他脖子,牢騷地抱怨起剛才那場考試:“老李從哪兒搞來的破題,怎麼這麼他媽難。”

“最後那道有機我壓根就沒看明白。”

周嘉讓扯開他的手,漫不經心地輕嗤一聲:“有沒有可能是你太菜了。

許亦澤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是是是,您最厲害。

“誒對了。”

他忽然想起什麼,摁住周嘉讓肩膀,用力往下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周嘉讓被迫弓身,彎起手肘把人抵開,不解地覷他:“算什麼賬。”

許亦澤冷笑著扯扯嘴角:“你說呢。”

默了兩三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周嘉讓耷下眼尾,淡淡哦了聲:“不就輸了場球,有什麼好算的。”

“什麼叫就輸了場球。”許亦澤一板一眼地較起真來,“那是咱們二班的尊嚴。”

“最後那小節,你怎麼回事啊?”

“沒怎麼。”周嘉讓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態度,“太久沒打了,一時沒找到感覺。”

“你少來啊。”許亦澤拔高語調反駁他,“唬唬彆人也就算了,我和你認識這麼多年了,能不知道你什麼水平?”

“你那明顯就是故意給他們放水呢。”

周嘉讓不肯承認:“沒有。”

“不過你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呢?”許亦澤有點想不明白,半信半疑地得出結論,“難道是為了滿足一下程哲的自尊心?“

周嘉讓被他的腦回路氣笑了:“你覺得我有這麼閒嗎。”

“那好端端的你放水乾嘛。”許亦澤怎麼都無法理解。

一連串反常被牽連成線,他樁樁件件地理清根源:“先是答應和他們約球,然後又主動定下輸了的賭注......”

周嘉讓眸光微閃,喉結滾動,正欲開口打斷他,許亦澤卻搶先一步打了個響指??

“我知道了!”

腳步卡頓了下,周嘉讓語氣染上幾分不受控的急切:“你知道什麼了?”

“是不是你最近錢多到沒處花,想借著這個由頭支持一下奶茶店的生意啊。”

“不是我說。”許亦澤拍拍他手臂,滿臉語重心長,“你要是這麼想做慈善的話,不如來資助一下兄弟我,剛好上周看中一雙新球鞋,正愁著怎麼和我媽開口呢。”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他靈光一閃:“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心中豎起的警報解除,周嘉讓麵色嫌棄地刺他一眼,懶得再多理會。

傍晚的好天氣沒能一直持續,兩節自習上完,外頭又濕噠噠地下起了雨。

光線幽暗的樓道裡,溫書棠把書包移到身前,低頭拉開側格拉鏈,伸手進去找鑰匙。

這個隔層比較窄,找起來有些吃力,好不容易摸出來,她剛要去戳鎖眼,裡麵傳來“啪嗒”一聲。

“回來啦恬恬,怎麼不直接敲門啊。”

溫惠從她手裡接過書包,彎腰幫她把拖鞋擺好:“正想著去接你呢,才發現你早上出門時沒帶傘,擔心壞我了。”

“沒淋到吧?”

“沒有。”攥著傘柄的手緊了緊,溫書棠咬了下嘴唇,隨便扯出個借口,“同學剛好有兩把傘,就分給我一把。”

“這樣啊。”溫惠笑笑,把傘撐到一旁晾著,柔聲囑咐,“那明天記得買點零食什麼的,好好感謝人家。”

“知道啦。”

即便她儘量克製著,說話時還是帶了些鼻音,溫惠察覺後又擔心起來,手背在她額頭上貼了貼:“這兩天氣溫忽高忽低的,是不是著涼了啊。”

“明天還是穿那件厚外套吧,現在先去洗個熱水澡,一會姐姐給你熬點紅棗茶,暖暖身子。”

溫書棠很乖地點了點頭。

洗完澡出來,她在客廳喝了兩杯紅棗茶,然後才回到房間吹乾頭發。

吹風機停止運作,擱在一旁的手機亮起,是氣象台發來的推送消息。

【受到氣流影響,新一輪冷空氣即將來臨。未來24小時內,漓江市降水量預計10-30毫米,局部地區可達50毫米以上,並且伴有雷電和冰雹,請廣大市民注意防範,做好保溫措施,出行記得帶傘。】

像是配合這條預警,外麵雨勢驟然增大,閃電撕破夜空,疾風肆虐地拍打著玻璃。

溫書棠的目光停留在那個傘字上。

某些場景湧入腦海,她傾身打開抽屜下層,緊挨著那本日記的,是另外一把黑色雨傘。

她和周嘉讓的故事,似乎總和雨天有關。

時間回溯,兩年前的五月,那時候溫書棠正讀初二。

暑熱在火傘高張的烈日中滋生,好不容易等到一次降雨,頭頂風扇關了,教室裡開著窗通風換氣。

空氣中的悶燥仍在,夾雜著泥土的塵腥,烏雲像是散不開的濃墨,梧桐枝葉被吹得沙沙作響。

早自習結束,老師開完會回班,叫班長下去收取新學期的書本費。

溫書棠一邊寫試卷,一邊把手伸進外套口袋,在裡麵摸了一圈後,動作忽而一頓。

錢包不見了。

她放下筆,蹲身查看課桌周圍,除去一些廢棄的草稿紙,地麵上空空如也。

班長在一旁好意提醒:“是不是你記錯了呀?要不在書包裡找找?”

“忘記帶了也沒事,我和老師說一下就好。

溫書棠搖搖頭。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就是放在口袋裡麵了。

思來想去,隻剩下一種可能,應該是在來學校的路上不小心掉出去了。

於是她當即和老師請了假,沿著平時上學的那條路線,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十幾遍。

就連路邊的草叢她都沒忽略,撥開糙硬的樹枝,挪開鋒銳的礫石,手背不小心被劃破,暗紅色的血珠溢出,她卻顧不上痛,執拗地繼續翻尋。

但最終還是一無所獲,她什麼都沒有發現。

在其他人眼中,可能這算不上什麼,最多隻是抱怨一句倒黴。

可對於溫書棠來說,三百塊的書本費,需要姐姐熬夜改幾十件衣服才能賺來。

並且就在前一晚,江偉誠醉酒回來鬨事,吼著管溫惠要錢,溫惠不肯給,他就不管不顧地把花瓶瓷碗全都砸碎,甚至還對她動了手,巴掌粗暴地落在身上,嘴裡罵著不入耳的臟話。

不想吵到妹妹,溫惠連哭都是竭力壓抑著,以為這樣就能瞞過去,但紅腫的雙眼卻騙不了人。

想起這麼多年姐姐的不易,溫書棠在心裡反複責怪自己。

為什麼連這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掉,她蹲在路邊,纖瘦的胳膊環住膝蓋,肩膀因為抽噎小幅度地顫,就像是個無家可歸的小孩。

雷聲沉悶,熄停不久的雨再一次落下。

皮膚上泅開濕意,涼氣鑽進身體,溫書棠不禁瑟縮了下,就在這時,一把雨傘撐過她的頭頂,隨後是一道清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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