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忙?”
走出病房的時候,護士整個人都是懵的。
啊,他們居然不是男女朋友嗎。
拋開這個疑惑,那為什麼之前要每天遞紙條出去,現在卻性情大變地不想見她了呢。
直到走回護士站,她都沒能搞懂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但讓她最不忍心的是。
那個女孩子那麼在乎他,要是知道真相後,她該有多難過啊。
溫書棠在走廊裡坐了整整兩個小時。
夜雨翻湧而至,身後窗戶沒有關嚴,雨絲順著縫隙擠進,涼風習習,肩後那塊布料被泅濕,她卻沒有任何知覺。
眼眶澀得厲害,她沒哭,隻是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真的是周嘉讓不想見她嗎。
她不相信。
九點三十分,雨下得更大了。
護士正在交班,溫書棠停在病房前,白牆上的人影單薄,手心裡搭著一片冰冷。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門把手,試圖推門,但沒能成功。
門被人反鎖了。
唇瓣稍稍翕動,她語速緩慢:“阿讓,你把門打開好嗎?”
言語間多了些賭氣的意味:“我知道你醒了,我也知道你能聽見,你要是不讓我進去,我就一直在這裡等著。”
天真的少女總以為見一麵就能解決一切隔閡。
溫書棠語調更倔:“我說到做到。”
裡麵傳來一陣簌聲,半分鐘後,哢噠一下??
門開了。
病房裡很暗,隻開了一盞昏黃的台燈。
周嘉讓穿著病號服,頭發淩亂,人好像是又瘦了不少,本就分明的五官更為淩厲,冷白皮膚上滿是病態。
領口的扣子鬆了一顆,鎖骨嶙峋地向外凸出。
眼皮上深深一道褶,他沒有看她,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回到病床上。
關好門,溫書棠跟在他後麵進去。
“你渴嗎?”她站在病床邊,瞥到他乾裂的嘴唇,“我給你倒杯水吧。”
周嘉讓垂著頭,後頸處的骨節格外瘦削,胸腔震出的聲線沙啞到極點:“不用了。”
握著水壺的手頓了頓,恍若未聞般,溫書棠倒了半杯水,試過溫度不太燙,伸手遞到他麵前。
“
喝點吧。”
眸光忽閃,周嘉讓終究還是認輸地接了過來。
“阿讓。”一如既往的親昵稱呼,她忍著想哭的衝動,吸了一記鼻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傷口那裡還疼嗎?”
傷口不疼。
疼到滴血的是心臟。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可仍然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出那些話。
但,他又不能不說。
他不能那樣自私,不能讓她再因為自己受到一丁點傷害。
是他太沒用,是他太無能。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恬恬。
黑密的長睫垂下,遮擋住他眼裡的晦澀與不舍,喉結重重滾了下,發出的每個音都無比艱難:“以後你就彆再過來了。”
轟??
外麵明明沒有雷聲,可溫書棠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耳邊炸開了。
“BAJ......Bait.“
開口的瞬間,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來,嘴角劃開一抹腥鹹,喉嚨像是糊了一團泡沫,她不解地蹙眉:“你,你在說什麼啊?“
空氣化成利刃,無孔不入地紮在身上,每分每秒都是淩遲般的痛苦。
周嘉讓側著頭,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收緊的下頜如同鋒劍,竭力保持著平靜:“我說,你以後都不要再來找我了。”
“所以說。”溫書棠肩膀顫動,睫毛上掛滿淚痕,“你讓護士騙我,攔著不讓我進來,就是因為不想見我。”
“對嗎?”
周嘉讓沒接話,溫書棠卻從他的無言中讀出答案。
暗灰窗簾在夜色中搖曳,傾盆暴雨裹著穿透般的力度砸下,隱約也砸在他們彼此的心裡,所及之處傷痕累累,滿目坑窪。
“到底是為什麼啊?”
喉間陣陣湧上血腥,溫書棠手摁在胸口上,像是氣息不暢,斷斷續續地質問:“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你還在紙條上說想見我。”
她哭到崩潰,因為缺氧而弓身咳嗽著,支撐不住地伏在床邊:“為什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恬恬。”
見她這樣,周嘉讓簡直比死了還難受,最終還是做不到完全狠心,把人從地上扶起來,雙手捧起她的臉,指腹在她眼下擦過:“聽話,走吧。”
“我不走。”溫書棠死死咬著下唇,不管不顧地搖頭,“你說過要陪著我的,難道你都忘了嗎?難道都是騙我的嗎?”
怎麼可能忘。
他是真的真的很想一直和她在一起。
但事到如今,他連自己的何去何從都是個未知數。
四周氣氛緊繃著。
在這空白的時間裡,溫書棠倏地想通了什麼,眼尾濕紅地仰起臉,尾音虛浮,每一個字都帶著不確定:“阿讓。
“你是不是在怪我。”
“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不會受這麼重的傷,在加上之前我姐姐的事,還有那次,我被她們關在地下室......”
眼淚快要哭乾,隻剩搖搖欲墜的淚痕,她一件又一件地羅列著:“如果沒有我,你根本不會被卷進這麼多麻煩事裡來。
她笑笑,自責地承認:“確實是我一直在連累你。”
“阿讓,你累了對嗎?”
目光好似深不見底的潭水,周嘉讓想說不是,他從沒有怪過她,也從不覺得她在連累他,那些都是他心甘情願的,他隻怪自己不夠強大。
可下一秒,腦海中忽而浮現出那天她差點被人欺辱的畫麵。
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周嘉讓泄出一口氣,若無其事地笑著:“是啊。”
半張臉匿在陰影裡,他口是心非地說著假話,殘忍地將過往一筆勾銷:“恬恬,我累了。”
溺水的人弄丟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海浪的卷中失重下墜,直至沉入海底。
扯著他衣角的手驟然鬆開,溫書棠撐著地麵,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埋著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周嘉讓,真的對不起。”
她抽噎著,又苦笑著,不知說了多少句抱歉:“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周嘉讓就這樣看著她,看著她的麵容由傷心變成無措,看著她將臉上的淚擦乾,看著她轉身,步伐顫抖地離開。
暈沉光線下,她的背影慌張又脆弱。
門關上的那刻,眼淚奪眶而出,方才的疏離與逞強一掃而空,他承受不住地弓著腰,任由絕望的啜泣在房間中回蕩。
心底的窒息與疼痛經久不散,他拿起手機,疲憊地撥通那串號碼。
“我跟你走,你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