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史筆如鐵?(1 / 2)

百年大計,教育為本。

這八個字讓孔訥預見到了一種極其駭人的未來,一個徹底沒有孔家的未來。

他從來都是看不起那個鳳陽朱的,一個泥腿子就算再聰明又能怎麼樣?

這樣的人隻會如同一個剛剛學會識字的孩子一般,雖然能讀會寫,但卻永遠無法理解這些書本文字背後的真諦。

但在這份不屑的情緒中,孔訥心裡又隱藏著一層對朱元璋的恐懼。因為這個人擁有無比敏銳的直覺,這種直覺能讓他第一眼就看見整個社會常年以來都避而不談的那些潛規則。

在這些規則中,孔訥無比看重的就是耕讀傳家。

所有讀書人都知道,所謂的耕讀傳家並不是某個農戶靠著幾十畝薄田,實現自己家裡孩子一邊讀書,一邊種地的生活模式。

而是一個村裡的大地主,或一個族裡的大族長,將村子裡或族人中所有的田地集中到自己的名下,一邊逃稅,一邊設置義田。用義田的產出開辦私學,培養屬於自己的官僚人才。

所謂恩科,在這樣的運作模式下,不過是個可笑的爛牌子而已。

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無數的學子們是會感激自己村裡大地主對自己的資助,還是會感激那個遠在天邊的皇帝,用艱難的考試來否決自己日以繼夜的努力呢?

孔訥很清楚教育權力的重要性,而這種耕讀傳家的社會模式,是貫徹文人控製教育權柄的最完美方法。因為這種模式徹底地將皇權從教育體係中剝離了出來,學子們怎麼讀書由地方鄉紳們控製,讀什麼書則由他這個衍聖公把關。

總之,皇帝對此都不可能插手,不僅不能插手,他還要懷著無比虔誠的心境,感激這種模式的存在。

但朱元璋從登基以來就在本能地挑戰這種模式。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社學,就已經讓當初的孔訥氣得跳腳了起來。隻是他知道,這種教育方式,朝廷根本支撐不下去,所以他也沒有多做什麼。更何況,社學裡教什麼,還是由自己這樣的人說了算。

但現在,對科舉考試科目的改變,終究讓他忍無可忍了。

孔訥很明白,這些科目的變化意味著以後教育內容的變化,教育內容變化了,那天下讀書人的認知也會變化,到時候這天下還是他們說了算嗎?

百年大計,教育為本,孔訥從這八個字中看見了鳳陽朱的野心,他要剝奪士人,剝奪孔家把持千年的教育大權。

麵對這樣的威脅,孔訥知道自己必須有所行動,他不能讓這樣的改變成為一種定製。

但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布置居然被一個小孩給攪黃了。

最讓他感到憤怒的是,這個小孩能把事情攪黃的根源,居然是利用了人趨利避害的本性。

一個少年,能擁有這樣的認知,還天然會站在朱元璋的一邊,讓他的大腦裡瞬間就想起了那句話,此子斷不可留。…。。

於是他決定用逼死鄭博彥的方法把事情鬨大,最後還能一箭雙雕的解決掉那個搞破壞的少年。

但一切的安排都過於急促,畢竟他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科考就在眼前。他僥幸地認為,錦衣衛不會對已經敗下陣來的鄭博彥進行直接的監視,而他貿然走出的這一步,也讓他陷入了徹底的被動。

“從靖康之恥算起,到現在,你們北孔當了二百五十多年的漢奸了。”朱標神色冰冷地凝視著跪在自己腳邊的孔訥。

孔訥也仰著頭,眼中沒有任何屈服的意思,如果不是他的嘴被堵住了,此刻他肯定會開始大放厥詞。

朱標看著孔訥此刻桀驁不馴的樣子,又一次對自己兒子口中所說的文官,有了一次直觀的認識。突然間,他的心有些累了,上一次體會到這種累還是兩年前,還是兒子講述大明未來的時候。

“我不想和你辨什麼聖賢之道了,你做得事罪大惡極,就算是處以極刑也合理合法。”朱標頓了頓,好讓孔訥思考一下自己的這句話,接著說道,“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北孔滅族,反正孔家真正的嫡脈是南孔。一個是你在眾人的麵前自覺認罪,我給你個體麵,讓你自裁,北孔的其餘族人依舊繼續在曲阜活著。”

嘴裡被塞著厚布的孔訥笑了,笑得很猖狂。

朱標抬了抬手,示意押著他的護衛讓他說話。

孔訥將囤積在嘴裡的口水吐了一地,然後抬頭毫不示弱地瞪著朱標。

“你不敢殺我,你要是真殺了我,北方的學子會徹底和朝廷離心!你以為這句漢奸是光罵我們孔家嗎!二百五十多年了,北地的讀書人隻有我們姓孔的這一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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