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淡淡客套了幾句,又給她把了把脈,但學藝不精沒把出來,再試了試體溫,向她的乳母阿梅問了問她的腹瀉情況是否好轉,便點頭道:“看起來情況不錯,餘下的藥回去吃吧,接下來一段時間隻要注意一下飲食就可以。”
乳母阿梅在一旁還在抹眼淚呢,不停喃呢道:“佛祖保佑,真是佛祖保佑!”
她丈夫是筱原家的郎黨,戰死在三河小豆阪了,孩子也早早夭折,阿鬆是她現在唯一的依靠。要是阿鬆掛了,她連去的地方都沒有,八成要淪落成荒子城普通仆婦,甚至荒子城都不會再有她的位置,不會再在她身上浪費糧食,會讓她離開自生自滅。
現在阿鬆能撿回一條命,也就相當於她撿回了一條命。
前田利家在旁邊也鬆了好大一口氣,總算沒把自己幼妹坑死,撫摸著刀柄露出如釋重負般的笑容。
阿鬆注意到了,立刻將小腦袋轉向他,輕聲道:“抱歉,阿犬哥哥(前田利家幼名犬千代),讓你擔心了。”
前田利家立刻精神起來,拍拍阿鬆的小腦袋,板著臉用公鴨嗓說道:“知道錯就好,這次可真是把大家嚇壞了!要快些好起來,到時我再帶你去騎馬!”
雖然是他給的糖出了問題,差點要了阿鬆的小命,但這時代女性完全是男人的附屬品,他不可能向女性道歉。阿鬆也很習慣這一點,立刻乖乖應了一聲,看樣子很喜歡前田利家,根本不在意前田利家把她坑成這樣。
估計是因為前田利家元服前也不是個老實孩子,那時就開始走輕剽傾奇路線,在她剛到荒子城時經常帶她出去野,是她在人生低穀時的璀璨陽光,對她有某種特殊意義。
原野在旁邊欣賞著“真人版大河劇”,心裡瞎想著了一會兒,就把前田利家叫出去拿藥,順便教他該怎麼煎藥。
前田利家耐心聽了一會兒,又望望旁邊,隻見三排竹木架子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手編竹罐子,足足有一百多個,每個罐子上還細心貼著漢字藥名,有不少漢字他都不認識,不由自主就露出敬畏之色——看起來是個有大才能的人啊!
不過他口才笨拙,詞彙量不行,有心想恭維幾句卻想不出什麼好詞,而且看著這些不認識的藥材,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摩挲了一下刀柄,有些尷尬地問道:“野原大人,抱歉,還不知道藥錢……要多少?之前心急,還弄壞了院裡的一些藥材,這個……”
他這是想起看病吃藥要付錢了,藥名他還不認識,看起來像明國上等貨,明國貨一般都很貴,說起話來就難免有些心虛尷尬。。
當然,他並不是個窮鬼,他現在是織田信長的家臣小姓,織田信長又是個超級有錢的富三代,他的收入其實很不錯,年俸有二十五貫,以及等值的扶持米,但這些錢糧不是單給他自己的,他有履行軍事義務,追隨織田信長作戰的職責,這些錢和米需要拿來招募少量輔助他作戰的家臣郎黨,同時還要給自己和家臣郎黨配備馬匹具足武器,隻能說勉強夠用。
特彆是他還年輕,花錢有些大手大腳,剛剛才買了一匹好馬,自己的錢花得差不多不說,還向佐脅藤八郎良之,也就是被送到佐脅家當養子的親弟弟借了一筆錢,現在真是兜比臉乾淨。
之前他急著救人,一直擔心阿鬆會掛掉,顧不上這些,這會兒說起來就感到十分羞愧,手不停擼著刀柄,不知道原野能不能接受暫時欠款。
如果不行,他也就隻能把馬押在這兒,轉頭再去找織田信長預支年俸。
反正麵對一個體麵人,就算傾奇不守禮法,他也不太好意思賴賬,那實在太不體麵了。
原野正仔細撿藥,生怕出錯把阿鬆給吃死了,沒他想的那麼多,默算了算成本就說道:“踩壞的藥就算了,你也是急著救人,治病的藥錢嘛……給三十五文吧!”
這大概相當於十幾斤精米的價格,畢竟原野行醫也不是為了發家致富,沒準備把病人當肥羊宰,算是常規收費,小賺一點——他要的是好名聲,能小小賺一點就可以,如果換成一般村民,他收十文錢或一鬥雜糧都沒問題,幾兩幾錢隨手就能采摘的草藥根本不值錢,或者說《赤腳醫生手冊》裡的方子,壓
根兒就沒幾個用到過貴重藥材,全都是些隨手可得的便宜貨。
而且他現在對當醫生這個行動方針越發滿意了,準備繼續貫徹執行。
眼前就是最好的例子,前田利家在自己家的領地內,本身也不是什麼老實孩子,屬於一言不合就拔刀準備和阿滿互相砍殺的暴脾氣,非常年輕氣盛,但對他卻畢恭畢敬,客客氣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隻能說醫生無論在哪個時代,果然都能受到普遍尊敬。
這條路確實選對了,非常之安全,絕對可以有效提高生存幾率!
“三十五文?”前田利家愣住了,他看原野藥到病除,醫術十分了得,用的藥材估計也十分昂貴,還以為怎麼也要收個三五貫錢——能花三五貫錢把阿鬆的小命救回來,他就感覺自己已經賺大了,結果隻是個零頭?
原野將藥用草紙麻繩紮好遞給他,還學著後世藥房的樣兒給他係了個“彎指勾”,有點察覺出他的意思了,毫不在意地說道:“怎麼,是錢不湊手嗎?一時不方便也沒關係,治病要緊,錢的事可以回頭再說。”
“有的,有的。”前田利家好歹是年收入五十貫文的武士,再緊張三五十文還是有的,立刻掏錢遞給他,還忍不住耿直感歎道,“真是多謝了,野原大人,沒想到這麼便宜。”
便宜?
原野瞌睡早就盼著枕頭,現在枕頭自投羅網,他也沒猶豫,掃了一眼院子裡各種各樣的藥材,順勢開始展現演技,淡淡道:“便宜也沒人來看病。”
“這是為何?”前田利家奇怪起來,感覺以原野的醫術,這小破院子早該被擠爛才對。
“不知道,大概是擔心我騙錢吧!”原野隨手翻動著藥材,臉上表情依舊平淡,卻又隱隱透出幾分心灰意冷,演技十分過關,“原本看這裡沒有大夫,有病沒人看,想幫幫忙的,現在瞧瞧,是我想多了。”
前田利家愣了一下,心存感激之下,立馬就露出年輕人特有的積極態度,搶著要幫忙,用力一握刀柄就說道:“如果您不介意,請讓我來助您一臂之力!”
“隨你吧,不過你未必能幫得上忙,這種事強求不得。”原野是個新人演員,演技無法收放自如,目的達到了卻依舊沉浸在演技當中,一時拐不過彎來,隻淡淡這麼應了一聲,似乎毫不在意,格調依舊很高。
前田利家毫不在意,甚至越發肯定自己發現了一個隱藏在民間的“絕世高人”,立刻摩拳擦掌,興奮道:“那就交給我吧!”
他有信心,在日比津村這一畝三分地上,誰敢不來看病,他三拳就能把他打出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