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看這時,平安長睫顫了顫,上下眼皮打架,分明困了。
薛靜安忍俊不禁,對平安說:“困了就睡會兒吧,到了叫你。”
平安搖搖頭,她還沒看夠呢。
同車的薛常安瞥了薛靜安一眼,心內嗤的一笑,這倒是演起姊妹情深了。
不多時,馬車就到了雲桃山莊,那桃花一簇簇,一蓬蓬,漫山遍野,有如一道粉霞落入人間。
漸漸的,各家馬車停在雲桃山莊的門口,馮夫人也來了,交際應酬,自不必多說。
平安的目光,在姑娘裡找來找去,看去又看來,就是沒找到王爺。
這次薛家又沒安排任何詩詞歌賦相關,到底少了點趣味,寧國公府的徐敏兒提議:“趁春光,咱們去踏青折枝。”
這個提議很快得到姑娘的附和,薛靜安皺了皺眉,薛常安也有點不開心。
永國公府的場子,卻叫寧國公府的主理了。
若是以前也就罷了,如今她們同在宮中伴讀,姑娘間難免比來比去,暗自較勁。
平安倒神色如常。
隻是,走走轉轉了一會兒,漸漸的,姑娘們不見了蹤影。
平安扶著花木,問彩芝:“她們去哪了?”
彩芝心想,該是她們兩人迷路了,到底山莊大,她便說:“姑娘在那方亭子裡等一會兒,我去前麵看看路。”
平安剛好也累了。
亭子為重簷廡山頂,雕欄玉砌,題字涼風,她進亭中坐下,吹了會兒風,閒著沒事,她掏出挎包裡的詩經。
她就說,自己會看的。
…
裴詮並沒有端著架子,到山莊的十塵不早不晚,他的出現,若一粒石子,掉入水中,以他為中心,男賓客寒暄的聲音安靜了下去。
薛瀚恭敬地行禮:“見過豫王殿下。”
裴詮抬了抬手,免了薛瀚的禮。
薛瀚便指著薛鑄道:“這位是家中長子,薛鑄,”又指著薛鎬,“這位是次子,薛鎬。”
一一見過禮,裴詮瞥了幾人一眼,從他們幾人臉上,倒是一點看不出平安的影子。
不一會兒,宴上重新熱鬨起來,曲水流觴,投酒籌,不亦樂乎。
裴詮身體不好,不能喝酒,就隻喝了點茶,薛瀚看出他神色微倦,詢問:“殿下,外麵桃花正好,可要走走看看?”
裴詮看了眼窗外,比裡頭舒適點,他頷首:“可以。”
薛瀚叫薛鎬:“你帶著殿下走走。”
薛鎬虎軀一震,他?他和張大壯還算聊得來,但是和豫王?隻怕他會不經意得罪豫王!
但薛瀚都這麼說了,薛鎬也隻能硬著頭皮,請豫王:“殿下,請。”
走出屋子,迎麵就是桃花林,燦燦灼灼,漂亮不似人間境,裴詮卻沒什麼反應,他神色冷淡,眼底更是毫無情緒,濃墨揮筆勾出長眉入鬢,目若點漆,含明隱跡,不怒自威。
薛鎬本就沒什麼底氣,他越發腳步虛浮,突的,他被樹枝絆倒,“嘭”的一聲,摔了個狗啃屎。
裴詮掠過他,道:“你去歇息吧。”
薛鎬更是惶恐,還想挽回,可豫王殿下都這麼說了,就是他搞砸了,他耷拉著腦袋,一瘸一拐地走去一旁。
跟在裴詮身邊的劉公公搖搖頭,這薛鎬,向來不頂事,隻在工部捐了個官,卻也不知道薛瀚在想什麼,就讓他來了。
為了不讓王爺敗興,劉公公詢問:“殿下可要摘些桃花?”
裴詮:“不用。”
世間萬花在他眼中,無非赤橙黃綠輪番換,沒甚麼區彆,桃花亦然。
劉公公又說:“前麵倒是有個亭子,裡頭好似有人,可要讓他回避?”
裴詮剛要應聲,卻看亭中人動了動,一霎,落於亭中的陽光,勾出少女明媚的身姿。
桃花紛紛,一點花瓣拂過她的臉頰,她的指尖,落了她滿身。
她頭上紮著雙環髻,卻沒了往常亮色的紅發帶,彆著兩朵青色絹花,隨著她小雞啄米點頭的動作,絹花的珠蕊輕顫。
恍然間
,劉公公瞧清楚了人,他如今是心裡有底了,趕緊閉上嘴巴。
順著風與花,裴詮不自覺地走了過去。
亭子裡的少女,雙手捧著書,頭快埋進書裡,上下眼皮正在打架,困成軟軟一團,很好搓揉,很好欺負似的。
裴詮輕輕摩挲了一下指尖,他擋住天光,平安卻還沒發覺,他俯身,伸出二指,抽走她手裡的書本。
這回,平安勉力睜開眼睛,露出那雙清澈瑩潤,若含有秋水的眼眸。
她卻也不驚訝,隻定定地看著他,眼底水波輕轉,仿佛她一直坐在這滿山春色中,等著他。
裴詮眼底的陰沉,微微消散了點,他問:“怎麼在這裡?”
平安緩聲道:“想見你。”
她的聲音,裹著蜜糖滋味般,讓裴詮舌尖,無端漫開一絲甜味。
裴詮猛地垂眸,卻看她朝他伸出手心,就像雀兒把肚皮露在他眼前,白白淨淨的。
她將手抬了抬,眼兒純真,語氣柔而輕:“發帶,我的。”
裴詮:“……”
她一直惦記著她的發帶,昨晚都沒睡好。
裴詮淺淡的薄唇,無端便有三分薄情,冷冰冰的,他不提發帶,隻問:“剛剛在看書?”
平安點頭。
裴詮眸中情緒難辨,說:“又說謊,你睡著了。”
平安隱約記起上回,他說她說謊,抽走她的發帶,這次他說她說謊,把書拿在手裡,不會還要扣留她的書吧?
她沒說謊呀,她是在看書,就是看著看著,不小心睡著了。
笨笨的、凶巴巴的王爺,好像還很缺東西,可明天書還要用到呢。
好吧,等她用完了,就送給他。
平安下定決心,一邊回想著,她眼睫輕顫,慢吞吞地說:“我有看的,裡麵寫:關關雎鳩……在河之……”
裴詮低頭瞥著她。
她歪了歪腦袋:“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