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也算是順理成章,畢竟郡主是枉死,總要請得道高僧誦經超度。
東宮如今是是非之地,尋常人不肯來,雲鏡國師是方外之人不受影響。蘇亦行想起尚青雲之前是雲鏡國師的俗家弟子,想著師徒二人相熟,便讓她前去相迎。
太子抱著胳膊瞧著忙裡忙外的蘇亦行:“不過是場假喪禮,何必事事親力親為,交給下麵去辦便好了。”
“與郡主有關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外麵司南走了進來,稟報道:“殿下,娘娘,雲鏡國師到了。此刻與尚妃娘娘正在前往郡主停靈之處。”
太子擺了擺手:“由他去。”
蘇亦行卻整理了一下衣裳:“我去瞧瞧。”
太子也立刻起身:“我隨你一起去。”
“殿下不是不準備去麼?”
“那畢竟也是國師,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太子走在前方,一眼便瞧見東宮裡絲毫沒有了剛有人去世的悲涼氛圍。小宮女們三五成群,輕聲細語著什麼,還會紅著臉偷笑。
這種情形他可再熟悉不過了。身為黎國國師的雲鏡之所以信徒那麼多,太子覺得和他的模樣也不無關係。
他吃齋念佛久了,為人冷淡平和,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的。而蘇亦行一向最喜歡溫柔有腹有詩書的男子,他可不能讓兩人獨處。
蘇亦行覺得太子的舉動有些奇怪,走了沒幾步,太子又伸出了手來。蘇亦行紅著臉將手放在他掌心,一抬頭對上太子緊張的眼眸,嘴角止不住揚起。
她其實很喜歡太子牽她的手,他的手掌可以完全包裹住她的手,讓她覺得很溫暖。
仔細看太子的側顏,鼻梁高挺,器宇軒昂,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威嚴又難以接近。可她知道,他也會溫柔地對她笑,耐心體貼地哄她。半夜裡會替她將被子蓋好,將她的手攏在懷裡暖上。
身後的陸丞歌和司南瞧著,頓時覺得太子妃的身影都高大了起來。昨晚太子那般生氣,太子妃都能輕鬆化解,今日又如膠似漆了,當真是一物降一物。
兩人來到郡主的宮中,滿院的藥草已經被收了起來,隻餘下白茫茫一片。冬季原本就蕭索,如今更是顯得人去樓空。
尚青雲扶著郡主曾經蕩過的秋千,一低頭眼淚便掉了下來,她輕聲呢喃著:“欲祭疑君在,天涯哭此時...”
雲鏡站在她的身後,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死生皆有定數,尚妃節哀。”
尚青雲苦笑:“節哀?我一點都不難過。”她擦了把眼淚,“郡主這是脫離苦海了,隻有我還苦熬著。師父,你不是一向以解救天下蒼生為己任,為何不能渡我過這苦海?”
雲鏡沉默地看著她,原是想伸出手來拍一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卻忽然聽到了一聲咳嗽,兩人轉過頭,瞧見了太子和太子妃二人。
太子瞧著尚妃哭腫了的眼睛,心下倒是有些驚訝。原以為宮中女子之間的情誼都是假的,可看尚妃的模樣倒是真的傷心。
但蘇亦行瞧著兩人,卻覺得有一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蘇亦行上前一步,雙手合十道:“國師遠道而來辛苦了,為郡主誦經超度之事,還請國師多費心了。”
“分內之事,太子妃客氣了。”
“對了,此番郡主是得急病逝世的,姐妹一場,我也想為她抄送一些經文悼念。有些事情想請教國師,可否移步一敘?”
“阿彌陀佛,太子妃請——”
蘇亦行剛要走,太子便自覺跟了上來。她停下腳步對太子道:“殿下既然來了,總該給郡主上柱香才是。”
當著外人的麵,太子也不好辯駁,心下卻不悅。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又對著雲鏡這張小白臉,哪個女子不會心旌動搖?
偏偏他又確實沒給郡主上過香,轉頭一看尚青雲,她正用一種瞧著負心薄情男子的目光瞧他。太子無奈,隻好由著兩人去了偏殿。
他心下氣悶,瞥了眼尚青雲。她立在一旁,垂著眼眸也是一言不發。
他的側妃方才還和國師有來有往地搭著話,這會兒見了他,仿佛成了一座冰山。而裡麵躺著的假死的側妃,也是因為紅杏出牆,死了情郎而心如死灰。
他就這麼不招人待見麼?!
反觀蘇亦行,自從他遇見她以來,但凡是認識她的,都頗為喜歡她,無論男女。而要害她的那些人,也全都是因為他的緣故。
太子酸溜溜地想,蘇亦行這麼討人喜歡,會是真心喜歡他這樣的人麼?
屋內,蘇亦行打了個噴嚏。離了太子,身邊都冷了不少。她緊了緊披風,靠近火爐旁落座。
“不知太子妃想抄什麼經書?”
“經書的事兒一會兒再說,倒是有件事我一直不解,想請國師解惑。”
雲鏡修長的睫毛翕動著,雙手合十:“太子妃請講。”
“初見國師時,國師說我將來會母儀天下,可是真的?”
雲鏡一怔,這...這舊賬怎麼又翻出來了?果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人,就不能做壞事。
“阿彌陀佛,此乃貧僧妄言,還請太子妃不必掛心。”
“那就是說,我以後當不了皇後了?”
“貧僧並非此意。”
“我看國師心中覺得我這個師妹忝居太子妃之位,本該讓賢才是。”
雲鏡出了一身冷汗,也想清楚了她的意思。太子妃真是深得太子真傳,學會了翻舊賬的本事。先同他清算一番,之後必定是有事要他去做。他也不想再繞彎子,無奈道:“不知太子妃有何吩咐?貧僧自當儘心竭力,萬死不辭。”
“那最近勞煩國師在東宮裡多住上幾日。”
“僅此而已?”
“住在承德殿,穿著太子殿下的衣裳。”
雲鏡愕然道:“你要貧僧假扮太子殿下?”他連忙擺手,“不可,出家人不打誑語。”
“這怎麼能算是誑語呢?佛語有雲,萬物皆是化相,你隻是穿著太子殿下的衣裳住在承德殿中,若是旁人非要以為你是太子,那也是他們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怎麼能算是你的欺騙?”
“你——”
雲鏡覺得,這太子妃和言心攸活脫脫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且頗有青出於藍的架勢。他還真是惹了不該惹的人。
“隻是...誦經超度不過三日的功夫,並不能久留宮中。”
“這一點國師不必擔憂。”蘇亦行烤著手,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不過,雖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倘若此次我和太子殿下出宮之事被旁人知曉了,隻怕又是一場浩劫。覆巢之下無完卵,到時候東宮裡的人,可就都性命難保了......”
雲鏡無奈道:“貧僧知道輕重。”他歎了口氣,多年來的修為也讓人忍不住念了一句,“太子妃幼時心善,每天都抱著一隻兔子的模樣依稀還在眼前,怎麼如今......”
蘇亦行挑眉道:“如今怎麼了?”
雲鏡搖頭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