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麼坐著,腦子裡浮現出石頭那張憨實的臉來。清晨傍晚,他開車接送她。客氣的叫他江小姐。
還有可樂被陸孜柇抓的那次,明明不是他的錯,他卻受了罰,並且沒有絲毫的怨氣了。是了,他還說過,他那條命,都是程容簡的,怎麼罰,都是應該的。
這樣的人,會是內鬼嗎?江光光閉了閉眼睛,如果不是,那誰又是內鬼?或者,所有的誠摯憨實都假裝出來的?那他,是哪邊的人?是臥底,或是,幕後的人派過來的?
江光光通體生寒,頭在這些理不清的頭緒裡像是要炸裂開似的。她蜷縮了起來,就那麼抱著頭靠在膝蓋上。
她的臉色是慘白得厲害的,苟三是嚇了一大跳的,趕緊的問道:“你沒事吧?”
他一連問了兩遍,頭痛欲裂的江光光才聲音低低的說了句沒事。她這樣兒,哪裡像是沒事的。苟三壓根就不相信,說道:“你先去裡邊兒躺一下,我去找車來送你去醫院。”
他說著就要往外邊兒走去,這種疼痛江光光也不是沒有過的,抓住了他的衣角,虛弱的說:“不用,你去老巫哪兒,給我弄點兒止疼的藥就是。”
苟三倒是沒多想,應了句好,讓江光光自己進屋子裡去。就朝著老巫的那黑診所跑去。老巫在這地兒是出名的,他從來都隻管治傷,從不像醫院及其他診所要這樣手續那樣手續的。多數的人出事兒都會去他的診所。
江光光並沒有進屋的,頭靠在了冰涼的圍牆上。疼痛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上次這樣疼的時候,是親人接連過世,周來和那位在一起的時候。她整整的疼了一整夜,第二天虛弱得連走路都是飄著的。
她那時候,曾自暴自棄的希望自己也就這樣疼死算了。江光光倒在了石梯下,重重的抱住了頭。
苟三拿著藥過來的時候她疼得已是奄奄一息,他也管不了那麼多,隨便接了一杯水,就把她推了起來,將藥塞進了她的嘴裡。
江光光咽得是費力的,哪怕那麼輕輕的動一動,頭都像是要炸裂開似的。將藥吞下,苟三就說道:“我扶你回你那邊躺躺。”
江光光虛弱的說了句不用,見苟三在一旁蹲著,又讓他彆管她,去忙他自己的。
她的臉色是白得嚇人的,年紀不大,倒是挺能忍的。苟三遲疑了一下,就去屋子裡去了。江光光就重重的靠在了圍牆上。
老巫開的藥一向都是厲害的。過了那麼二十幾分鐘半小時,那陣疼痛就漸漸的緩了下去。江光光這才發現,額頭上的頭發,後背都已是濕透的。渾身是虛軟得厲害的,她想撐起來,卻又跌坐了回去。
老巫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買的東西,端了一碗熱氣騰騰放了糖的荷包蛋出來。見江光光已經緩下來了,就說:“吃點兒蛋,蛋吃了補充營養的,好得快。”
江光光就接了過來,說了句謝謝。她吃得是很慢的,滾熱的湯喝下去,渾身都暖和了幾分。
苟三就在一旁說道:“像你這年紀的人,就不該死氣沉沉的。東西也彆想那麼多,該吃吃,該玩玩。”
江光光是沒吭聲兒的,等著她吃完,見她沒什麼事了,苟三接過了碗筷,慢悠悠的往屋子裡去了。
江光光也沒動,就那麼靠著牆坐著。渾身都是虛脫得厲害的,她甚至連手指頭也不想動一下。那些事兒又浮現在腦海裡來。她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這才撐著起來,往隔壁的院子裡去了。衣服是有灰的,她連衣服都沒有脫,就直接倒在了床上。
暮色降臨時,有人摁著門鈴。她就那麼靜靜的躺著,動也未動一下。睡到了晚上十點到,她才從床上爬了起來。身體依舊是虛的,臉色比往常蒼白了不少。她在鏡子前看著,有那麼瞬間的恍惚,關了燈鎖了門往外邊兒走去。
夜色如水,巷子裡燈光幽幽,靜悄悄的。江光光抬頭看了看暗黃的燈光,腳步微微的頓了頓,將頭上的鴨舌帽壓得低了些,往巷子外走去。
到了賭場外邊兒,她抽了一支煙,才走了進去。看到她,守場子的那些人是有些驚訝的,有人就問道:“小江你怎麼來了?”
“閒著沒事,過來看看。”她聲音低啞的回答,沒去抬頭看那些人。
賭場裡依舊是冷清的,裡邊兒沒見阿南也沒見阿凱的。她就在入口處抽著煙。腳邊落了一地的煙灰煙蒂時,阿凱才從外邊兒走了過來。
看到江光光,他同樣是驚訝的,不過什麼都沒有問。江光光撣了撣手中的煙灰,說:“那邊安置好了。”
她說的是苟三到小院子的事。阿凱就點了點頭,說道:“我先去忙會兒。”
江光光是沒吭聲兒的,他轉過了身,才聽她低低的問道:“石頭,真的是去彆的地兒了嗎?”
她的聲音是有些低啞的。阿凱的背影就頓了頓,隨即笑了笑,回過頭看向了江光光,說:“應該是,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一句不是很清楚就推乾淨了一切,說完不等江光光說話,就走了。
江光光夾著煙的手微微的顫抖著的,她知道,苟三說的,多半都是真的。石頭去哪兒,阿凱怎麼可能不清楚。
她就在原地站著沒動。阿凱再次出來的時候見她還站著,就微微的愣了愣。他還沒重新邁動步子,江光光就看向了他,他就硬著頭皮的走了過去。本是想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走過去的。誰知道還離有那麼遠,江光光就開口問道:“為什麼?”
即便是沒點明,阿凱也是知道她指的是什麼的。他並不知道江光光是哪兒聽說的消息,也不知道她聽說的消息是什麼樣的。沉默了一下,說:“我不知道您都聽說了些什麼,石頭在車裡的時候就已經不行了。您當時也是受了傷的,怕影響您養傷,二爺才沒讓我們告訴您。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他說到這兒就沒再說下去了。他這說法,和苟三那邊說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江光光沒說話兒,她知道。她從阿凱的嘴裡,是得不到真話的。程容簡那邊,該怎麼說,肯定都是早安排好了的。
疼痛從心臟蔓延開來,江光光將僵著手指沒說話兒。阿凱微微的頓了頓,接著又說:“江小姐您也彆太有負擔,這是誰也沒想到的事兒。”
江光光過了會兒才嗯了一聲,掐滅了煙頭,往外邊兒走去。阿凱看著她的背影,懊惱的拍了拍頭。也不知道是哪個大舌頭告訴她的。
江光光到了外邊,才發現竟然是打著雨點兒的。她抬頭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有水滴落在眼角,像淚水一般。
她這一瞬間無力極了,聽到有腳步聲追過來。她回過頭去,見是阿凱,她就問道:“他在哪兒,我過去看看。”
她是一副恍惚的樣兒,這樣子,讓她一個人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阿凱往賭場裡看了看,沉默了一下,說:“我帶您過去。”
江光光倒是一點兒也沒推辭的,應了一聲好。兩人就一前一後的往停車場走去。燈光將前邊兒阿凱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江光光怔怔兒的,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石頭是早已下葬的,完全是悄無聲息的。江光光連他喜歡什麼都是不知道,在路上買了一束鮮花,放在了墓前。
墳墓是很簡單,上邊兒甚至沒有石頭的相片。阿凱並沒有跟過來的,江光光在墓前沉默的站著,甚至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過了許久之後,才伸手一寸寸的撫過墓碑。閉上了眼睛,生命是那般的脆弱,活生生的人,轉眼之後,就已是一杯黃土。
深夜的公墓上是陰森冷寂的,有帶著雨滴的風砸在臉上,生疼生疼的。江光光在墓前立了半個小時,才走向了阿凱,說:“走吧。”
阿凱是正在打電話的,馬上就應了句好,掛了電話。
回去的路上江光光更是沉默,一句話也未說。車子進了城,阿凱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江小姐,你要不要去酒吧坐坐?”
江光光就說了句不用。然後又沉默了下來,就那麼一直看著窗外。等著車子快要到巷口時,她才開口說:“就在巷口放我下,你回去忙吧。”
“沒事,我送您回去。這時候也沒什麼事。”阿凱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說道。
“不用,也沒幾步。我在那邊買點兒東西。”無論她是真要買東西還是假買東西,這意思,都是不想阿凱再跟著的。
阿凱倒是沒再堅持,說了句讓她小心點兒,在巷口就將車停了下來。江光光等著他調頭開著車走了。才微佝僂著身體往邊兒上的便利店裡走去。
夜半哪來的生意,老板正在櫃台上打著瞌睡。江光光撿了啤酒走了過去放在櫃台上,才將她驚醒。
江光光在這附近也住了那麼幾年,是認識的。老板打了個哈欠,就問道:“才剛回來?”
她就嗯了一聲。老板就再無話了,麻溜的給江光光找著零錢。
江光光擰著酒進了院子,卻並沒有進屋子。就在圍牆邊兒上坐了下來,看著天空,拉開了易拉罐,慢慢的喝了起來。
她的臉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就那麼一罐罐的喝著啤酒。雨滴兒打落在她的臉上,她也渾然不覺。
隨著腳邊的易拉罐越多,她的頭越來越重。拿著啤酒的手變得遲鈍了起來。她仍是沒有停息的,大口大口的喝著。仿佛隻有這樣,她的心裡才能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