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裡多多少少是帶了點兒惆悵的。說著擠出了笑容來,說:“阿姨老了。總是想起從前的事兒。”
“您沒老,您還年輕著呢。”江光光微笑著回答。
羅宜想起剛剛的趙曉曉來,在心裡輕輕的歎了口氣。
原本以為周來怎麼也要晚上才回來的,誰知道沒多大會兒他就回來了。他仍舊像是沒事兒似的,絕口不提趙曉曉的事兒。
到了晚上,吃過晚飯,江光光就站了起來,客客氣氣的說:“羅姨,天快黑了,我回去了。”
羅宜微微的怔了一下,立即就看向了周來。說:“你媽媽走時不都說好了嗎,你今晚住這兒。”
江光光就微微的笑笑,說:“反正也不遠,我明天再來看您。”
羅宜剛想要說什麼,一直沉默著的周來就開口說:“媽,阿叡想回去,就讓她回去吧。我送她。”
羅宜的眼底是有擔憂的,到底還是沒再開口留。叮囑著開車開慢點兒,注意安全等等的話,這才看著他們出了門。車子很快駛離院子,她站在暗黃的燈光下。久久的沒有動。
小陳看到她時她的眼眶已是紅透的,小陳嚇了一大跳,連連的問夫人怎麼了。羅宜搖搖頭,對著她擺擺手,說沒事兒,隻是想起了些事。
江光光回來這事兒,她是知道的。她同樣知道,事情遲早都是要挑破,要處理的。不如讓周來好好的和她談談,興許,她能改變主意。心甘情願的留下。不去摻和那些危險的事兒。
羅宜一下子就想起了江光光那瘦瘦弱弱的樣子來,終於忍不住的失聲痛哭。離開前,她完全不是這樣子的。臉兒紅撲撲的就像熟透的蘋果似的,臉蛋兒上也是帶著嬰兒肥的。如果不是遭了很大的罪,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兒。
車子駛出去有那麼遠了,江光光才開口說:“放我在這兒下,我買點兒東西。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周來沒說話兒,過了那麼會兒,才靠邊將車停了下來。江光光伸手去打開車門,才發現門是鎖著的。
周來拿了錢包,說:“下著雨,你買什麼東西告訴我,我去就行。”
“不用,我自己去。”沉默了一下,江光光開口說道。
周來沒吭聲兒,到底還是沒再鎖著車門。江光光打開車門下了車,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邊兒有腳步聲跟上來,她沒有回頭,往超市的方向走著。
超市那邊應該是在搞活動,這麼大晚上了,人竟然還是很多的,鬨鬨攘攘的。
她直接兒就走了過去。她並沒有去超市裡逛,摸出了皺巴巴的零錢來,要了一包煙,一個打火機。
付錢時她就往側邊兒看了看,周來是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她的。雖是在講著電話,但視線卻是停留在她這邊的。
江光光很快收回了視線,付了錢也沒多停留,就往外邊兒走。到了人稍微少點兒的地兒,她才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周來,淡淡的說:“你回去吧,我自己會回去。雖然很多年沒回來了,但也不至於會走丟。”
最後這句話,多少是帶了點兒自嘲的。
毛毛細雨從空中飄落,灑在她的發絲上在路燈下亮晶晶兒的一片。周來也停下了腳步來,看著她,平靜的說:“阿叡,你走不掉的。”微微的抿了抿唇,他指了指左邊不遠處正抽煙的兩個男人,以及右邊正拿著手機不時的看向他們的兩人,說:“他們,還有他們。都是霍叔叔的人。霍叔叔吩咐了,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必須跟著你。”
他的目光也同樣是平靜的,仿佛早已猜透江光光在想什麼。
這些,都是江光光早已猜到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兒,抬起頭看向了周來,淡淡的笑了笑,說:“周來,你覺得,你們憑什麼,那麼乾涉我的人生?你憑什麼。不經我的同意就帶我回來?”
她那笑容裡,是帶著悲傷與漠然的。
周來被那漠然刺痛。他低下了頭,抽出了一支煙來點燃,吸了一口,才說:“沒有乾涉你,隻要你不去那兒,去哪兒都行。阿叡,你彆任性,那兒,隻會越來越危險。”
他們顯然是早做好了打算的,他的語氣是非常的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仿佛無論江光光做什麼,都無法撼動分毫。
江光光以為自己會憤怒的,但她同樣的平靜得很。甚至還笑了笑,一字一句的說:“周來,無論是你,還是霍重筠,還是鐘女士,都沒有任何資格,限製我的自由。我要去哪兒,那是我自己的事兒。我在這世界上,早已是孑身一人,你不是再清楚不過的麼?”
孑身一人這詞刺痛了周來,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江光光卻看也不看他,轉身便走。
周來並不是騙她的,她一走,那兩撥兒人也立即就跟著她。江光光臉上的笑容在燈光下淒然無比,她沒想到,在那麼多年之後,她還會得到這樣的重視。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走不掉的,很快平靜了下來。走到路邊去攔車。還未走到路邊,周來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江光光回過頭,周來那雙幽黑的眸子鎖住了她,語氣淡淡的說:“阿叡。我早說過,叔叔的仇,我會替你報。就算是舍掉我這條命,我也會報了叔叔的仇。”
江光光是沒想到他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話兒的,她看了看他拿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腕的手,麵無表情的說:“你不必這樣,我早說過和你沒關係。”
她說著就要掙開周來握住她手腕的手,誰知道周來卻握得更緊。一張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來,抿了抿唇,說:“你是舍不得姓程的吧?”
江光光的身體就僵了僵,周來微微的頓了頓,接著說:“他是什麼人你不清楚麼?你覺得,他那樣的人,會有心麼?會有感情麼?”他的情緒是有些激動的,吸了一口氣兒讓自己平靜下來,接著說:“你忘記陸孜柇的事兒了嗎?如果他真有點兒心,他明明知道陸孜柇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在那樣的關頭,大張旗鼓的和你逛馬路?他明明知道,你落入陸孜柇的手裡是什麼下場,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嗬。”
周來到底還是沒有克製住自己的情緒,越說越是咬牙切齒的。“那時候,陸孜柇想要的隻是他的那批貨,並非是打擊和報複。即便是他不在,隻要他肯開口,礙於那批貨,陸孜柇也不敢對你動手。可是,他做了些什麼?他保住了貨,在你受儘了折磨之後才出現!阿叡,這些,你是真的一點兒也看不清麼?”
周來的語氣裡是帶著濃濃的悲傷的,一雙眼眸裡同樣的被悲傷覆蓋著。接著又一字一頓的說:“我更混蛋。我沒資格評判他。但阿叡,我隻希望你過得好好的。和你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幸幸福福的走完這一生。而不是和程容簡那樣的人。”
他說著,握著江光光的手腕的手一點點的鬆開。手腕已經握得通紅,生疼生疼的。江光光卻像是察覺不到似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兒,過了許久,才說:“周來,那都是我的事。和你沒有關係。”
她的臉上的表情是平靜得很的,仿佛並未受到周來的話的乾擾似的。說完這話,轉身就離開。
才走了幾步。周來冷靜的聲音又從後麵傳了過來。一字一句的說道:“阿叡,如果他就是殺了叔叔的人呢?”他一步步的走向江光光,接著說:“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再清楚不過,這完全是有可能的,不是麼?”
他的語氣是冷漠的。江光光像是被敲了一悶棍似的,站了原地。車輛呼嘯著而過,冰涼的雨絲落在她的臉上,她卻仿佛什麼也感覺不到。
她是想離開的,但腳下的步子卻是像千斤重一般的,她邁不動一步。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恍惚了起來,仿佛是另一世界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那模糊的意識才一點點的回歸到身體裡。她想要邁動腳步離開,誰知道才移開步子,腳下一個蹣跚,整個人就往地上跌去。
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她的腦子裡嗡嗡的作響著,像是有許許多多噪音在響著似的。她緊緊的閉上了眼睛,任由著周來將她打橫抱抱起,急急的叫著她的名字,往車邊走去。
江光光的頭痛得像是要離開了一般,她的雙手緊緊的捂住了頭。周來的嘴張張合合的,在說著什麼,她卻什麼也聽不清。有冰涼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來,她將自己的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屏蔽掉所有的一切。
身體像是跌入了冰窖裡一般,透冰的涼。但疼痛卻是那般的清晰,整個身體都像是要撕裂開一般。
周圍是鬨哄哄的,周來伸手去想將她捂住頭的雙手撥開,她卻是抱得緊緊的。
霍重筠安排的跟著她的人早跟了上來,周來抱著她,厲聲的讓開車。車子像箭一般的射了出去。司機打著電話說了什麼又掛斷。周來的電話一遍又一遍的響著,他看也未去看一眼。緊緊的將江光光抱在懷裡。
江光光是感覺冷的,但大抵是疼得厲害。短短的時間,她的衣服就被冷汗給浸透。渾身是濕膩膩的一片。眼前的燈光,臉龐,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了爺爺奶奶,以及熟悉而陌生的父親,她想伸手去觸摸,可是還沒觸碰到,所有的一切都煙消雲散。
好像有人在急急的叫著她,在推搡著她,她想動,卻怎麼也動不了。隻是控製不住的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