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遇家的老屋就在集市的另一邊,不過十幾分鐘就到了。江光光的腳步一路都是沉甸甸的,越是靠近,就覺得抬不起腿來。
這些日子她到底還是辜負了崔遇臨終前的囑托。
她就那麼恍恍惚惚的,陪在她身邊的程容簡像是隱形人一樣沒有說話。水泥小道上時不時的會有人來往,他不著痕跡的一一替她隔開。
遠遠的就看見一座青磚灰瓦的房屋,被四周的樓房襯得格外的顯眼。一直沒有說話的程容簡這才說道:“就在那邊。”
江光光沉默著點了點頭,慢慢的走了過去。
屋子外麵是圍了矮籬笆的,走近了些,江光光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打掃院子的陸孜柇,以及正曬太陽的崔遇媽媽和給她按摩的護工。
大抵是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場景,江光光微微的有那麼些失神。腳步就慢慢的頓了下來。
陸孜柇是在不經意的抬頭時看到門口站著的人的,他微微的怔了怔,視線在江光光身邊的程容簡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他才放下手中的掃帚走了過去,拉開了矮籬笆門,沉默著說道:“進來吧。”
他的行動自如,完全看不出是受過傷的。
江光光沒有說話兒。走了進去。而後邊的程容簡則是將在路上買來的水果遞給了陸孜柇。
陸孜柇在看到程容簡的第一眼時是挺驚訝的,但這會兒已經鎮定了下來,就說了句謝謝。然後讓兩人進屋坐。
程容簡並沒有進去,告訴江光光自己隨便走走,讓她要走時給他打電話。
他和陸孜柇之間的關係以前不行,現在同樣是不行的。那麼呆著確實是都挺不自在的。
江光光就點點頭應了句好,程容簡朝著陸孜柇微微的頷首算是打招呼,然後轉身離開了。
江光光是沒有進屋的,走過去和崔遇的媽媽打了招呼。
崔遇的媽媽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識,怎麼可能認識她。連眼皮也未抬一下。
大抵是怕江光光覺得尷尬,那護工笑著解釋道:“您彆介意,大姐她就是這樣子,是在想事情呢。”
江光光想擠出笑容來的,卻怎麼也擠不出來。眼眶澀得厲害,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卻又被她給逼了回去。
她就那麼站著,直到陸孜柇倒了茶過來,讓她進去做,她才沉默著跟著他進了屋子。
這邊是挺簡陋的,但好在一應家具俱全。看著都是新的,應該是陸孜柇來後才買的。
江光光一時是找不到話說的,過了會兒才看向了陸孜柇,問道:“你的傷好了嗎?”
說起來,陸孜柇倒是救了她兩次了。那天也是多虧了陸孜柇的。
陸孜柇那張漂亮的臉上的笑容是淡淡的,將程容簡買來的水果洗了擺出來,說道:“早沒事了。隻是醫生囉嗦說要休養一段時間。”
江光光就點點頭,沉默了一下,說道:“那就好好的休養,彆以後落下病根了。”
陸孜柇這下就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屋子裡沉默了下來,陸孜柇就拿了一個蘋果削了起來。江光光低頭看著地上淺淺的陰影,開口又說道:“那天,謝謝你。”
陸孜柇削著水果的手微微的頓了頓,隨即輕描淡寫的說道:“謝什麼,我是為了我自己。”
他的語氣多少是有些僵硬的,微微的頓了頓,唇角又浮現出淡淡的自嘲來,說道:“不止是你和他之間有深仇大恨。”
江光光這下就沒說話了。
陸孜柇在忽然之間就煩躁了起來,將手中的水果刀放下,點燃了一支煙抽了起來。
原本是想問程容簡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但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他在忽然之間就想起了崔遇出事後的那幾天的江光光來,又吸了一口煙,聲音沉沉的說道:“你不用覺得對不起她,虧欠了她。真正虧欠,對不起她的是我。”
他是很少提起崔遇的,在此之前。也從不覺得他對不起她,虧欠她的。
江光光有那麼些恍惚,沒有說話。
陸孜柇頓了一下,接著又說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他說到這兒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神情恍惚了起來,沒有再說下去了。
屋子裡就那麼沉默了下來。過了好會兒,陸孜柇才有那麼些費力的接著說道:“你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
這句話像是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一般,他說完就站起了身來,往一旁的窗邊走了過去。就那麼抽著煙。
江光光往院子裡看了看,崔遇的媽媽依舊是在曬著太陽的,姿勢仿佛就沒有變過。
她就那麼怔怔的看了好會兒,才開口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他現在並不是一個人,甑燃那樣,他肯定是得回去的。
陸孜柇就撣了撣手中的煙灰,說道:“過幾天吧。”微微的頓了頓,他接著說道:“我會先征求阿姨的意見,她如果要呆在這兒,那我就找人照顧她。她如果不想在這兒,我就帶著她一起過去。”他有那麼些恍惚,微微的頓了頓,接著說道:“這是我唯一能再替她做的。”
他的側臉在陰影裡,仿佛有悲傷湧動著。
這大概會是崔遇想聽到看到的,江光光恍恍惚惚的想著。她的腦海裡再次浮現出崔遇那張蒼白的臉來,過了好會兒,她才聽到自己問陸孜柇:“你喜歡過她嗎?”
陸孜柇的身影微微的僵了僵,沒有說話。許久之後,嘴角浮現出淡淡的自嘲來。
他喜歡過她嗎?她還真是挺會挑話題問的。他唇角的自嘲更深了,些許的酸澀疼痛一點點的蔓延開來,他閉上了眼睛。過了好會兒,才開口說道:“都來了就吃過飯再回去吧。”
他並沒有去看江光光,說著便往廚房走去。
大抵是對崔遇家的同情,周圍的鄰居都挺和善的。常常都有人送自己地裡種的菜過來,甚至還有人拿了雞蛋過來給崔遇的媽媽補身體。
他一向是不收這些東西的,倒是護工是本地人,說是大家的一點兒心意,值不了什麼錢。讓他彆太計較。
知道他們人少吃不了多少,鄰居每次都是自己家摘菜的時候順便拿點兒過來,每天的菜都是新鮮的。
這段時間的飯菜都是護工在做的,陸孜柇進了廚房,有些不知道該怎麼下手。他正想著該做什麼時江光光就走了進來,說道:“我來吧。”
這兒的廚房江光光是陌生的,隨便看了看就開始做起了飯來。偶爾會問陸孜柇有沒有什麼忌口的,或是崔遇的媽媽喜歡吃什麼。
她的動作是嫻熟的,側臉在光線下一片柔和。陸孜柇忽然就想起了。他那次被刀疤的刺傷,她跪在地上給他止血處理傷口時的情景來。
明明已經是過了那麼久的,但那一幕幕,到現在仍是那般的清晰,像是早烙入腦海裡一般的。
回憶像是決堤的大水一般,許許多多的畫麵一下子都湧了上來。陸孜柇緊緊的握緊了拳頭。
大抵是因為擔心著江光光的緣故,程容簡沒多時便過來了。來的時候江光光還在廚房裡忙,而陸孜柇則是站在矮籬笆前抽著煙,有那麼幾分的漫不經心的。
見著程容簡過來。他也一點兒也不驚訝,撣了撣手中的煙灰,問道:“程二爺什麼時候過來的?”
他雖是受傷在山下修養,但關於那幾天山上的事情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些的。
廚房的窗口偶爾能看到江光光一閃而過的身影,程容簡看了看,就收回了視線來,慢騰騰的回答道:“有那麼幾天了。”
陸孜柇抽煙的動作微微的頓了頓,忽然就笑了笑,說道:“程二爺當初是早有準備的吧?”
他隱隱的能感覺到。現在的程容簡,無論是財力還是人力,都不輸在沿河那會兒的。
程容簡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的說道:“陸少有話請直說。”
陸孜柇就撣了撣手中的煙灰,聳聳肩,說道:“我沒什麼可說的。”微微的頓了頓,他忽的又低低的笑了笑,說:“我到底還是,不如程二爺的城府那麼深。”
程容簡是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的,一時看著他沒有動。
陸孜柇也並不避開他的目光,淡淡的笑笑,又說道:“我隻是在替程二爺你擔憂,這麼深的城府,以後,該怎麼取信於人?”
程容簡的手指漸漸的握了起來,臉上的神色依舊是淡淡的,說道:“這就不勞陸少操心了。”
陸孜柇漫不經心的一笑,沒再說話了。
程容簡是有些心緒不寧的。想去廚房的,卻像是近鄉情怯那般,腳步停了下來不敢往前。過了許久之後,才慢慢的走了過去。
陸孜柇的意思他是再明白不過的。那是他,一直逃避著的。
那麼大的事兒,他都是瞞著她的。等她知道,恐怕
程容簡並不知道自己離開的這會兒陸孜柇和她都說了些什麼,但到底還是走了過去,見她擇菜便也跟著擇了起來。
他來時是給她打過電話的,江光光看見他倒是一點兒也不驚訝。隻是說道:“你去外邊坐,一會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