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因為年輕小子腦瓜子機靈吧。
老裡正一邊眯著眼睛寫字,一邊搖頭歎氣,識字、識字有什麼用啊!
十畝耕地插完秧苗,木蘭的活計就輕鬆很多了,也有更多的時間來跟老裡正學習,她一開始隻是學識字,認識這個字,知道這個字的意思就是識字,學習寫又是一種難度。
老裡正總算找到了打手板的機會,他先是在泥地上用樹枝教寫,再是用炭筆在石頭上寫,等到這些都有模有樣了,老裡正有些心疼地拿出自己珍藏的墨錠,緊緊盯著木蘭在木牘上書寫。
裡正當初學的就是一些常用字,如小兒開蒙的急就篇,學了也就大半年光景,他琢磨琢磨,覺得沒什麼可教的了,再生僻些的字他也不認得,至於木蘭試探性地提出來的大篆小篆,他差點沒拿木牘敲爛這小子的腦袋!
我老頭要是會這些,還在村裡當裡正?
木蘭抱頭鼠竄,轉過天又給裡正提來兩尾魚,裡正原先也有三個兒子一個幺女,兒子都陸陸續續戰死了,幺女也出嫁好幾年了,教木蘭教到後來,都舍不得再往下教,怕教沒了,這小子就不來了。
可真教完了,木蘭還是天天來,老裡正嘴上罵,心裡是很熨帖的。
又是一年,秋收不久,農閒時節。
木蘭正在村口吃瓜,瓜是新收的農家土瓜,雖然不甜,但很解渴,村口還圍著些老人講古,說的是文帝年間的舊事,木蘭出生那年,正好是景帝在位最後一年,文帝對她來說就很遙遠了,她聽得聚精會神。
講古才到一半,老裡正從外頭回來,一邊走一邊搖頭直歎氣,村裡人連忙問他怎麼了。
老裡正早上去縣裡交接文書,這會兒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村口石凳上,歎道:“匈奴人又殺來了,這次都打到咱們隔壁那個郡了,那幫人是殺到哪兒搶到哪兒,男人腦袋砍下來堆成山,女人拉走做奴隸,唉……是真的慘哪!”
村裡去年才家家辦了喪事,這會兒聽說匈奴人又打過來了,麵麵相覷之下,都有些擔憂。
“朝廷不會又征兵吧?”
“我家是不怕,一個成年男丁都沒了,再要人,總不能把我家大丫二丫拉走,真拉走我也省糧食了。”
“這才死了二十幾個小夥子,不會再征我們村吧?”
裡正隻是歎息搖頭,就像他先前說過的,武安縣的兵丁好,征兵常在這裡征,真要征到頭上了,誰也跑不過。
木蘭把手裡的瓜啃完,不過這一次,卻有些食不知味。
不是每一次征兵都能遇到衛將軍那樣的人,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平安歸家,她知道這樣的道理,可……為什麼還是想回到那裡去,回到血雨紛飛的戰場上去?
臉朝黃土背朝天,本本分分過一生,那並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什麼?
木蘭把瓜皮丟在地上,想起了那紛飛在草原上的衛字黑旗,那高大的將軍背影。
若有一日,成為那樣的人,也算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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