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哺家中。”
沈箏嗤笑一聲,“孩子可以反哺家中,可待沽價的物件如何反哺?”
她將話說得直白,在場眾人心中皆是一震。
鄭孝祥也苦笑一聲。
“正如沈大人所言,有些人家的姑娘,生出來就是為了嫁人的,若沒定好人家的,說不準還能對姑娘大度一些,想著姑娘有能耐了,說不準懂些報恩。”
“但定好人家的,就大不一樣了。價格都談好了,怎能允許姑娘反悔?”
廳中氣氛沉重,無一人言。
沈箏輕拍桌簷,笑道:“都莫要愁眉苦臉的,我們如今正在做的事,不就是揭掉姑娘身上的價格標誌,讓她們能做自己,敢做自己。”
眾人對視一眼。
是啊。
世道如此,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可他們不是一隻蚍蜉,他們是好幾隻蚍蜉,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說不定還有千千萬萬隻蚍蜉,在與他們共同努力。
“做好當下。”沈箏說。
“是。”
眾人舉盞,“做好當下,定見天明。”
如此一來,鄭孝祥與衛涇來啟蒙班任教一事,基本就定下來了。
鄭孝祥將盞中茶水一飲而儘,起身拱手道:
“沈大人,若是可行,在下今日便回柳陽府收拾行李,明日便能過來。”
或是柳陽府有些人家的所作所為有些傷了他的心,他現在很想、很想待在同安縣。
沈箏微微頷首,道:
“啟蒙班開班還需幾日,但鄭先生先過來也好,可以先在縣中熟悉熟悉,往後可能便要長住了。”
鄭孝祥得了首肯,行禮後轉身欲走。
他似是想到什麼,又轉回身。
外麵透進來的光打在他身後,他的神情被陰影掩蓋。
眾人隻聽他說:“沈大人、許大人、李山長,有些話,在下還是想先說在前頭。”
沈箏點頭,“鄭先生直言。”
鄭孝祥向前兩步,道:“在下任教較為嚴苛,且對孩子的要求不止是讀書識字,還有人品心境,孩子哭鬨是常有的事兒,在下希望,到時......”
沈箏明白了他的意思。
“鄭先生若真是為孩子們好,本官不會過多乾涉。”
她又轉頭問到李宏茂:“李山長呢?”
李宏茂思索片刻,微微點頭道:
“我也不會因是自家縣中的孩子,便放縱他們。不過......我也希望,鄭先生能夠因材施教,莫把孩子們逼得太緊。且縣中的孩子們往日並未接受過教學,還望二位先生都能多謝耐心才是。”
“那是自然,還請沈大人與李山長放心。”
鄭孝祥說完,邁步而去。
他一出廳,日光刺眼,晃得他將手臂抬起來遮陽。
但他不知為何,又突地很想看一看這日光。
他抬頭眯眼,從縫隙中看向那輪烈日。
多明亮,多熱烈。
眼淚不受控製地從他眼角滑落,但他卻久久移不開眼。
“那個......”
一道聲音在他身旁響起。
鄭孝祥轉頭看去。
哦,是方才領頭偷窺的小胖子。
他隻聽這小胖子說道:“老先生,就算沒被選上,您也彆哭呀,這麼大年紀的,哭哭啼啼不像話的。”
小胖子又說:“我爹說了,大人是不哭的,哭就是長不大的小孩。”
小胖子說得誠懇,鄭孝祥心中有些感動。
下一刻便聽小胖子又說:“您若需要一份工做,就去縣學門口等我,待我下學了領您回泉陽縣去,您可以來我方家掃地,若你掃得好,我讓我爹給你漲月錢。”
“......”
感動不複存在。
鄭孝祥生硬說道:“不必了,多謝小公子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