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能吃肉了啊。”兩人臉上的驚喜不似作假。
這副模樣是把李景隆看得疑惑不已。
怎麼回事,這兩個小老弟。
誠意伯家就這麼窮?
連朱安寧都疑惑地看向了兩兄弟。
“季伯虧待你們啊?按理說你們家地應該也不少吧……”朱安寧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他哐哐哐斬斷了魚骨,丟到了碗裡,接著才開始片魚片。
“家裡田地確實是夠的……”隻見劉畾和劉廌對視了一眼,接著又歎了口氣:“但是爺爺收的地租實在是太低了啊……”
“能有多低啊?”朱安寧臉都沒抬。
“三成。”
兩兄弟還在歎氣。
實話說,劉伯溫的三成已經是全明朝罕見的大善人了。
他可不像朱安寧這種,時不時可以掏東西出來換錢,甚至方便麵都賣了二百兩銀子的人。
而且劉伯溫家,實際上是一大家子需要供養,哪像朱安寧這邊,就算上眼前這三人,加外麵田裡的朱棣朱橚,也就是六人要開飯而已。
明初朱元璋給群臣們發的工資又極摳,放現代都要被吊路燈那種。
這導致了劉伯溫家甚至出現了難以為繼的尷尬情況。
也就不怪說劉畾劉廌兩兄弟看到肉就忍不住小確幸了。
“三成啊,季伯真的算得上是大善人了啊……”經過這麼些日子,朱安寧早就把地租的事情給弄清楚了。
他聽完兩兄弟的話,也是忍不住感慨。
大概現在整個明朝,除了自己這個傻缺,沒有多少人會低於四成吧。
這季伯也算是收租極低了……
看著麵相就比那伍爺和韓爺要和善。
隻是,劉家兄弟和朱安寧的感歎,沒有持續多久。
李景隆就笑了出聲。
“但是朱哥你更低啊,你都收一成了。”
李景隆把朱安寧的光榮事跡給報了出來。
朱安寧也沒惱,他隻是嗬嗬笑了兩聲,反正他暫時也不缺那點地租。
然而,劉畾劉廌卻不淡定了。
劉伯溫隻告訴了他們要來乾嘛。
其實很多永樂莊的事情,他們是不了解的。
就比如這一成的地租。
“一成?”劉畾叫了出聲。
“一成?三江你莫不是耍我們!”連不怎麼出聲的劉廌,都變了臉色。
這對他們來說可太震撼了。
“哎,低調低調……我又不需要養活那麼多人,地租收多收少都是收而已。”看著變了臉色的兩兄弟,朱安寧也是不得不解釋了兩句,還不忘譏諷一下李景隆:“你看我這一成,季伯家三成,三江,你家幾成啊?”
這一下就把李景隆的笑臉給乾沒了。
過了不知多久,才苦著個臉回答:“朱哥就莫要取笑我了,我家的地租也不是我定的啊……”
李景隆又不是真的傻缺,他當然聽出了朱安寧在嘲諷他和他家那管事了。
“但是……朱哥,一成也太少了吧。”劉畾還是忍不住,感歎出聲。
聽完劉畾的話語,朱安寧也是終於放下了刀。
看向了他們。
“民為貴這句話喊了這麼些年,總要有人實踐下對不對?”
朱安寧看著眼前的三個年輕人,說道。
“朱哥說的可是仁政……”不怎麼說話的劉廌突然來了點精神。
實際上,就算是李景隆,都是正兒八經接受過大儒教學
的,絕對不是什麼白癡。
所以當朱安寧說出民為貴這三個字的時候,常年被劉伯溫教導的劉廌,那是DNA動了啊。
“算是吧。”朱安寧沒有否認。
現代對孔孟儒家思想的闡述,其實已經很成熟。
有利有弊,可作為工具,凝聚事物,也會對後來社會的發展,帶來巨大的限製。
“士大夫們,滿口仁義道德,但是到了收租的時候,也不見得有多少人會真的去踐行民為貴這三個字,嗬嗬,這些話就這裡說了啊,彆往外說,彆到時又有人來鬨事……”
朱安寧笑著搖了搖頭,他正是知道了明初現在收租的情況,才會有這樣的感歎,要知道應天府附近的大部分都是官田,而這部分官田,會有許多分給朝廷大臣們做俸祿田。
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收起租來好像也沒有很仁義嘛。
算起來反而是老朱他的租最少了……
有些田的皇糧,甚至隻需要三十稅一,這放在任何一個封建時代,都是相當炸裂的了。
聽見朱安寧的嘲諷。
幾人均是沉默了下來。
無法反駁。
因為這就是現在,在這應天府地界裡,不斷發生的事實。
“我讀的書肯定沒有那些士大夫,文人們多。”朱安寧嘿嘿笑了兩聲,又把刀子提了起來,開始片瘦肉:“咱們漢人啊,總是覺得那些文人老爺們,讀的書多,那認的道理就多。”
沾了點水的刀,片出來的肉,相當均勻,朱安寧非常滿意今天自己的發揮,當然,他還未停下話語。
“可是實際上呢,讀書的老爺們,更多就是為了功名加身罷了,來去都是利,書裡那些大道理大家都懂,沒人去做啊。”
這幾句話,如果被朝堂裡的文臣們聽到。
怕不是能把朱安寧給噴傻。
順便在給他謅幾件糗事編到史書裡,讓他遺臭萬年,文人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了。
“大概是存天理滅人欲喊太久了,那些個是士大夫都覺得喊喊就是踐行了是吧,騙外人可以,彆把自己都給騙了啊。”
朱安寧的嘲諷極其辛辣。
作為現代人,古代那些文人們的種種騷操作,不說電視劇這種經過加工的,權威的史書教科書都出現過不少。
什麼乾政抱團,排除異己,欺壓百姓,投降外族隻知道明哲保身等等等等。
就沒聽過幾個文人是對農民好的。
連那寫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紳,都是個貪官惡吏……真就是古代雙標玩得最秀的就是這群讀書人了。
所以,在朱安寧心中,對大部分文人的評價,其實和老朱差不多。
一堆蟲豸!
嘁!
聽著朱安寧的嘲諷,劉廌終於也是忍不住了。
“朱哥是對先聖的說法不滿?”
“沒有啊……”
程朱理學的精煉,其實並沒有什麼大錯。
滅人欲隻是勸告眾人,要抑製些不好的念頭而已,要說程朱理學有什麼不對,那便是對行和知的闡述,實在是差得離譜。
朱安寧搖頭否認了劉廌的問題,那刀還在繼續片著瘦肉,直到最後一刀落下。
咚!
他把刀立到了砧板上。
“我隻是討厭那些人,知而不行而已。”朱安寧擦了擦手,正聲說道:“若天下讀書人都能知行合一,哪還會有那麼多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