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是朱棣發出的第二聲啊。
這是降調的啊。
聽朱標這麼一說,他是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
表情變得有些哭笑不得。
宋慎,他是認識的,畢竟宋濂是他們皇子們的老師。
當代大儒啊。
那大儒的孫子,也是儒啊,看不起這些所謂的旁門左道,那再正常不過。
但是朱棣可不會這麼想,或者說,包括朱棣在內,朱橚和劉家兄弟,甚至是李景隆,都不會這麼想。
他們早就接受了朱安寧的那套,關於農家有重要的思想。
這全依賴晚上朱安寧的授課,從技術到思想上,全方位的改造了他們。
“一國之本,是糧,是民,我並不覺得麵對農家孩子的鄉學講肥料講耕種技術有什麼問題。”
隔了半晌,朱棣小聲回了話,似乎是怕觸怒朱元璋般,他說得很是小心翼翼。
這話語,不僅讓朱標有些意外。
連朱元璋,都露出了不一樣的神色。
他往前隻覺得這四兒子,確實也還不錯,文尚可,武也不錯,做事靠譜。
但是今天這話,就有意思了。
“學堂,那是讀聖賢書的地方,你覺得是該講什麼耕田的地方?”站在一邊的朱元璋,突然開了口。
態度似乎有些反對。
這讓朱棣的壓力一下就大了起來。
但是,他卻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意見。
“農家的孩子,本就沒有多少機會走到更高的位置,任何時代,出人頭地都是極少數,就算是認真學個七八年,甚至十幾年幾十年,最終隻考個秀才的人也大有人在,更遑論現在沒有開恩科。那現在教他們更實際的東西,絕對是沒有錯的,活下去是第一要務,活得好是在活下去基礎上,才能考慮的事情。”
他說得有些輕聲細語,聲調都不敢喊得太高。
對著老朱,朱棣很緊張,特彆是在反駁自己父親的時候,他就更緊張了。
隻見朱元璋,本還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卻在朱棣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突然,笑了起來。
笑得朱標和朱棣,都有些猝不及防。
“很好,這話,應該是朱安寧說的吧,老四,你認可麼?”
“稟父皇……我認為,朱哥說的,很有道理。”
“豈止是很有道理,是太他嘛有道理了。”朱元璋笑罵了一聲:“世人都知道讀書好,讀書讀取功名更好,但是田地該誰去耕?是讀了書,地裡就能自己長出作物來?這不對吧,總歸是得要農民,去侍弄田地的啊!”
農民出身的朱元璋,感慨著,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並不討厭儒學,他也知道進學的重要性,但是這二者,都比不過農,這一字在他心中的地位。
朱元璋的殘暴,給了貪官,但是那柔軟的一麵,則更多地給了農民。
隻見朱元璋沒有等朱棣回話,他繼續開了口:“朱安寧這鄉學辦得真有意思啊……耕田,可是有很多門道的,但是就是讀書人都覺得耕地這類事情上不得台麵,就沒有多少人會對這事情著書立說,但是朱安寧不一樣,他很同情農民,他很知道農民的苦……他是真的願意把一些更好的耕種方法教給那些農民的。咱覺得啊,要是大明,各地的地主,都能有他一半好,那該多好啊。”
這話就說得有點誇張了。
就按這個十收一的抽成方式,大部分地主是難以維持自己體麵的生活的。
更不用說朱安寧還是個思想先進的地主。
所以說朱元璋這個隻能是美好願景了。
“老四,你這段時間應該學了不少本事吧。”朱元璋看了眼朱棣,眉眼不再皺起,也沒有再展露不悅的表情,他微笑著對朱棣問道。
這讓朱棣多少有點受寵若驚。
大哥對自己好那是正常的。
但是老爹不抽自己,還對自己笑了,這……太……太難得了。
所以他有些激動,也很是開心。
他沒想到隻是複述了一下朱安寧的話語,就能讓自己的老爹突然對自己改了態度。
“稟……稟父皇,朱哥確實教授了許多有關農事,植物草藥的內容給我們,但是我學的沒有五弟那麼好,朱哥也說了,五弟才是真正學通了的人。”
他高興之餘,也不忘拉一手自己的弟弟。
說起來,他弟弟在他們父親朱元璋這裡,挨揍的次數是比自己還要多的……這有機會,趕緊給他美言兩句吧。
“哦?也對,老五之前就喜歡折騰這些東西,如果他真的能在朱安寧那邊學到點什麼還行,你們這鄉學就繼續辦下去吧,好好辦!”
朱元璋,最後給這件事情,下了個結論。
相當於,給這鄉學,定了個合格執照。
當然,這些事情,朱安寧,那是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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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慎很鬱悶。
首先,他並不是什麼真的很迂腐的人。
相反,他還挺進步的。
隻是,再怎麼進步,他也是個正兒八經的儒家出身的年輕人。
所以他現在很矛盾,他隱隱覺得,那劉畾說得就是沒問題。
但是他又無法接受這學堂裡教耕田這種事情,這不是侮辱了三尺講台麼!
因而,他也忍不住和太子朱標說了這事,也算是彙報吧。
結果卻沒想到,太子隻是淡淡一笑,回道,知道了,不要透露劉畾他們的身份就行,順便還交代了,永樂莊裡見到任何相熟的人,都不要驚訝,也不要聲張。
這個態度讓宋慎更是鬱悶。
什麼鬼。
莫不是太子也支持鄉學這麼亂搞吧。
這成何體統!
鬱悶的他,把溫好酒一飲而下。
“相林,怎麼?”這讓坐在宋慎對麵的方孝孺皺起了眉頭。
雖說私下喝酒不需要講究這麼多東西,但是這一副喝悶酒,還不和自己說話的樣子,是很讓他不喜的。
聽到方孝孺在叫自己,宋慎也是回過了味來。
“哦……今兒遇上了點不太舒服的事情而已,來來,希直,喝一個,這酒真不錯。”
“相林,你這喝急了啊……”方孝孺說完,頓了頓,又開了口:“是什麼事,方便說與我聽?”
好奇心是每個人都有的。
即便是剛正的方孝孺,也會有。
所以他是直接問了出來。
宋慎抬頭看向了自己的好友。
有點暈乎乎的樣子。
屋內突然就沒了聲音。
因為宋慎沒有馬上回話。
不知過了多久,宋慎終於是開了口。
“今日,我去了永樂莊辦事……”
他,把今日所見之事,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