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寫下這文章的人,卻告訴他心即是理,他一下就鬆了不少,雖然還是疑惑,但是終歸是走出了魔怔狀態。
方孝孺抬頭直勾勾地看向了朱安寧。
“敢問朱先生,那知行合一的語錄,是出自……”
“啊……自然是域外大儒。”朱安寧一聽知行合一這四個字,便知道,這方孝孺大概是按殘篇學心學,學傻了。
古金小說裡不都寫得明明白白麼,練殘篇或者逆練,都是要走火入魔的啊混蛋!
“不愧是域外……見解,真的相當獨特,又相當耐人尋味。”方孝孺怔怔地回道,然後竟是開始追問:“那朱先生作為大儒門下,一定知曉這釋意吧,我能否討教!”
討教?
哇,殺了我吧。
朱安寧在心裡哀嚎。
他又不是什麼文學博士,圖書管理員穿越,會個屁心學啊,扯犢子說個知行合一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啊。
於是他決定要決絕地說不。
可惜的是,方孝孺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因為方孝孺已經迫不及待地問出了問題。
“朱先生,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當何解?”
“啊?就這?”本來已經想站起來找個理由逃跑的朱安寧,聽完方孝孺的問題,那是又把屁股貼到了凳子上。
這句話的釋義,教材全解上用故事解釋過……剛好就是方孝孺手上那注解的後一頁,沒有打印出來而已,朱安寧是看過的,覺得有趣還大概記了記,想著什麼時候給鄉學的孩子們講的。
於是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露出了裝逼的嘴臉。
方孝孺倒是被朱安寧的反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太……太過簡單?”
“啊……倒也不是……”雖然想裝逼,但是又不是太敢裝,這和之前賭論語不一樣,這是現場直播啊!
朱安寧輕咳了兩聲,說道:“方希直,這兩句話,表意,再簡單不過,你我都懂,那我講兩個故事,你聽聽如何?”
“願聞其詳。”
不僅是方孝孺,這次連朱棣都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於是,朱安寧換了個腔調,講故事似地開始講述:“一個小小的蜉蝣,生命周期隻有短短一天。蜉蝣和螞蚱交了朋友,很歡喜地在一起玩了一天。到了晚上,螞蚱說我要回家了,明天早上見。蜉蝣不解,問螞蚱:什麼叫明天?什麼叫明天早上?蜉蝣的生命隻有一個白天,它從未見過明天。”
這故事很簡單,但是方孝孺並沒有打斷朱安寧,他得以繼續講下去。
“後來螞蚱跟青蛙做了朋友。到了秋天,天氣逐漸轉冷,青蛙說:我要回去睡覺了,明年春天見。這次螞蚱不解,問:什麼叫明年?什麼叫春天?螞蚱隻有幾個月的生命,這就是它整整的一生。”
“青蛙開始冬眠,第二年驚蜇時醒來,開始了新一年的生活。不同於螞蚱、蜉蝣,青蛙見識過春夏秋冬,也明白春夏秋冬的道理。”
“後來青蛙認識了老虎。在山腳下,它陪老虎玩了一段時間。直到老虎說:我要回到山上了,我是山頭的首領,我不能不在。但是,青蛙不知道什麼是山頭,也不知道什麼叫“占山為王”,更不明白作為老虎,作為獸中之王應有的擔當。”
“後來老虎又和大雁做了朋友。到了冬天,大雁說:我要到南方過夏天了。老虎同樣難以理解:為什麼要去南方?冬天的冰天雪地不也很好嗎?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山頭,我也可以享受我占山為王的一生。老虎隻能在一個山頭占山為王,見不到五湖四海的風光;而大雁卻能領略不同地方的春華秋實。”
“從蜉蝣到螞蚱、到青蛙、老虎、大雁,格局與境界不同,所見世界則不同,其生命亦不同。這即是“心即理”,你有怎樣的心,就有怎樣的理!”
朱安寧重重一頓,也多少有點汗流浹背,這故事他是準備過的,但是麵對方孝孺加朱棣盯著自己,還是有點壓力的。
“我有怎樣的心,我就有怎麼樣的理,我就有怎樣的世界!!!”方孝孺聽完,整個人怔住,突然又開始喃喃自語。
把一旁的朱棣給嚇了一跳。
“就像這菜,我雖未曾見過,但隻要我想吃,那便是理!”方孝孺如大徹大悟般,夾起了一把尖椒。
朱棣和朱安寧,那是直接就楞在了那裡。
還未等朱安寧開口阻止。
那方孝孺已經灑脫地哈哈大笑著,把最新收獲的指天椒,塞進了自己的嘴巴裡。
“真猛啊……朱哥。”
“是真的猛啊……格物致知是猛人,這方孝孺連指天椒都敢格,我是沒想到的……”
兩人在歎氣。
而一人,卻在灑脫大笑後,開始哀嚎,鼻涕橫流……
院中的鬨騰,和院外是沒法比的。
成梁他們找了個空地,準備擺席。
而更遠處的鐵冶,即便到了這個時辰,還在熱火朝天地加班加
點。
李工匠,是負責磨鐵管的工匠之一。
他的工作已經接近了尾聲。
明明應該是處於放鬆狀態的他,現在卻精神緊繃。
“老錢……老錢,這槍的數不對啊,那批刻印了庫房的槍呢……哪去了,怎麼少了兩杆?”
“啊?少了?哦,我想起來了,下午朱大人拿了兩杆說要放自己屋裡。”
“他拿去自己屋乾嘛?!”那李工匠,已經是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我怎麼知道,大人的事,我們工匠哪敢問。誒……老李?老李?你去乾嘛……”
錢工匠叫了兩聲,卻還是叫不住那李工匠。
幾個步子,那李工匠就走出了鐵冶,去到了樹林裡。
沒有人在意他的離去。
畢竟上廁所,是人之常情。
“這位爺……爺……隻有頭一批鐵管是用刀劍複煉出來的,本來是都在棚裡堆著的,位置我給您畫好了,但是有兩杆,今天突然被朱安寧朱大人拿走了,說是拿到他屋裡去了,這……這可不怨我啊!!!”
李工匠的聲音,因為害怕而有些畸變,但是他卻始終壓抑著聲調,就是怕彆人聽見。
樹後傳來了一陣悶哼。
“沒有遺漏了吧?!”
“沒有了沒有了!這位爺你放過我和我家人吧……嗚嗚……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啊……”
“哼,你家人活得好好的,待爺今晚了結了這事,自然會放了他們,你滾回去,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就行!”
“是是是!”
李工匠,連滾帶爬地回到了鐵冶內。
過了良久,一個人影從樹後走了出來。
“嘖,那些大人們可是給了我姬友命相當多銀子啊,這事得辦得利索點,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