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麵疙瘩湯(1 / 2)

汴京小麵館 小雀杏 4855 字 2個月前

時至晌午,來打酒的人多了,汴京如今最時新的薔薇露酒半日便買了個精光,顧屠蘇忙從自家沽酒鋪轉到後堂,準備再搬一缸酒放在鋪子裡。

他大步撩開門簾,轉過廊子,卻見自家用來送酒的板車上放了兩隻陌生的桐油紅木箱子。

那箱子雖舊,箱子兩側的銅環提手、鎖鼻與拍子卻都帶著精細的雕工,雕得是石榴、葡萄與柿子,一看便是女子的嫁妝箱籠。

而且,還有些眼熟。

“娘,這是打哪兒來的?”顧屠蘇用掛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汗,衝著灶房裡嚷道,“我緊著用車,先把這些東西卸了成嗎?”

顧嬸娘從灶房裡支起了窗,手裡還捏著大勺,忙探出身子製止道:“可彆!正好,你把東西送去對門的沈家,他們家大姐兒回來了!”

顧屠蘇一怔:“沈大姐兒?”

“可不是,也不知怎的突然回來了,不過回來了倒好,濟哥兒和湘姐兒那麼小一孩子,那麼可憐……唉?唉你跑什麼呀!”

顧屠蘇把手裡打酒的酒提子都扔了,一扭身推了車就跑。

從後門一出去,便望見沈家那燒得隻剩焦木架子的房梁,他每日送酒時常會悵然地望一眼。

幼時因比鄰而居,爹娘釀酒忙碌,便時常將他托給沈家,一日三餐有兩餐都是在沈家蹭的,沈家是個湯餅鋪子,每日都是炊煙嫋嫋、香噴噴的。

他與沈大姐兒常一塊兒趴在門檻處等候,若是巷子口傳來“叮當當”的清脆聲響,一準是串巷賣澤州餳的擔貨郎經過了,沈家嬸嬸便會塞給他幾塊銅板,讓他帶大姐兒去敲糖吃。

兩根小木棍各纏一塊兒香甜粘牙的澤州餳,是用米與麥芽熬製成的,色澤焦黃、香甜粘牙,沒有孩子不愛吃。他與沈大姐兒能坐在巷子口的柳樹下頭,吹著風,望著熱鬨的街市,慢悠悠地吃一上午,直到沈家嬸嬸在後門大聲呼喚他們回來用飯。

而今,沈家叔嬸都仙去了,沈家總是人來人往的湯餅鋪子,也成了一地荒蕪的廢墟。

有時起了風,沈家院裡的草木灰會盤旋著飛起來;有時下了雨,能看見瓦礫堆裡冒出來幾叢荒草;有時夜深了,還有夜貓子在裡頭嚎叫。

除了前日沈濟兄妹二人冒雨進了這院子,沈家已許久沒了人煙。

可今兒他一抬頭,卻看見了那燒斷了的煙囪裡,竟然又升起了炊煙,他忽然便眼角發酸,有些邁不動步子了。

直到他聽見一個女子溫柔的聲音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濟哥兒你再躺著歇會兒,我去顧家取行李。”

顧屠蘇呆呆地望著從傾塌的木門裡走出來一個窈窕女子,他這個能單手拎起百斤重酒缸的壯漢子,此時眼珠子都不會轉了,渾身僵硬,手心裡全是汗。

沈渺回頭囑咐完,湘姐兒卻又一溜煙跑到她身邊,牽著她的衣角不肯放。她這歲數剛留頭不久,紅繩紮了兩個總角,許是濟哥兒紮發辮的手藝不精,小姑娘的兩個發包大小不一、鬆垮歪扭,額發也亂糟糟,但她仰著小臉,眉眼彎彎,很是可愛。

自打在她背上醒來,認出沈渺是三年未見的阿姊以後,湘姐兒便委屈不已地抱著她脖子大哭了一場,之後一步也不肯離開她了。

沈渺隻好由著她牽。

結果一扭頭,巷子裡站著個極高大的男子,皮膚黝黑,濃眉大眼,年歲與她相仿,穿著粗布短褐,微涼的天還半敞著懷,剛乾了重活似的,額角滿是汗。

顧嬸娘的長子早夭,這便是顧嬸娘的次子顧二郎,和原身似乎是一塊兒長大的發小,聽聞當初險些便談婚論嫁了,後來人模狗樣的榮大郎橫插一腳,最終竹馬沒能打過天降。

沈渺在記憶裡翻了翻,視線又落在他手裡的推車上,便欠了欠身,露出客氣疏離地微微一笑:“顧二哥,真是勞煩你了。”

顧屠蘇這才回神,他忙搖頭:“客氣甚麼,我與你抬進去吧。”

沈渺便又道謝,這倆箱子又沉又大,她搬是能搬動,就是有點費勁。先前一路上也是多花一些銀錢請車把式、扛包夫搭手幫忙。

沈家院子一片狼藉,板車進去也推不動,好在顧屠蘇是乾慣了重活的,三兩下便替沈渺將這兩隻大箱子都抬進了灶房裡。

顧屠蘇站著喘了口氣,擦了擦汗,沈渺已經從灶上的陶甕裡舀出碗熱水來,端過來給他喝:“顧二哥,喝點水吧。我這兒還沒收拾,怠慢了。”

“不必忙了,”顧屠蘇環顧了一圈,沈渺似乎從前頭尋到幾條還能勉強站穩的長凳,用磚塊彆著凳子腿,靠牆拚起來鋪上了草席,讓還生著病的沈濟暫且躺在上麵。

見他來了,濟哥兒掙紮著也要起來見禮,顧屠蘇忙上前把人按下,又對沈渺愧疚道:“他們兩個剛回來,我娘就讓他們來家住,濟哥兒卻犯了倔怎麼也不肯,我娘隻好送來鋪蓋,又把這間屋子灑掃了一遍……可是這孩子淋了場雨,還是病了。”

“這怎麼能怪你與嬸娘?要怪得怪我沒把他們帶在身邊。這兩個孩子住在這兒沒有凍餓而死,便是多虧了嬸娘與顧二哥多加照拂了,我已感激不儘,二哥當受我一拜才是。”沈渺上前深深一揖。各家自有各家事,願意這樣搭把手已經很好了。

顧屠蘇趕忙避開,口舌打結,連連擺手:“不不不。”

這時陶甕裡的熱水滾沸,熱氣幾乎要將蓋子頂開,沈渺連忙過去將柴火抽出來一些。顧屠蘇知曉沈渺這兒還沒安定下來,還有一堆事要忙,便準備告辭了:“你買了柴?這些隻怕不夠,你先收拾著,回頭鋪子閒了我再給你挑一擔過來,我先走了。”

沈渺沒有多推拒客氣,笑著應下了。畢竟她們三個從趙太丞家回來,的確隻買了一捆柴火和日常用品應急,領著倆孩子拿不了太多東西,她左手一捆柴,右手一袋麵粉,胳膊肘下還夾了根跟攤販討價還價送的大蔥,大鐵鍋則用麻繩背在背上。湘姐兒替她抱了一摞碗筷,濟哥兒也非要幫忙,手裡拿了一隻新買的木桶、一籃子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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