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渺一路且走且看,這裡的大宋還未被程朱理學醃入味,也沒有那些屈辱的國仇家恨,女子的地位與唐朝時並無多大差距,她這般混跡市井討生活的已婚婦女不僅可以獨自出門,還可以連幕笠都不帶。
沈家附近的金梁橋夜市雖沒有馬行街那樣熱鬨,但也應有儘有,她先尋到了顧屠蘇所說的那個打門窗、桌椅的楊老漢,說明來意後,跟他去了他家中。
這楊老漢是幾十年的老木匠了,家裡隻有他與幾個徒弟,院子裡堆滿了各色木料,屋子裡則擠壓了不少成品的木器家具。
沈渺舉著燭台假裝在挑貨,先問木料再問價錢,探了探這楊老漢的性子後,還不動聲色摸了摸上頭厚厚的積灰。
看來這楊老漢好長時間沒開張了吧?才會壓了那麼多的貨。
於是沈渺挑中自己想要的家具後,當即便與他極限拉扯,狠狠殺價了一通,最終總價五百八十文的家具,以四百文的價錢拿下,還要送三張坐墩、兩個木盆、一套木碗。
她在那兒定了三張最低廉的楊木床塌、一套核桃木方桌,帶四條同料長凳;一個上下雙層的雙門櫥櫃、一張束腰書案,全都是沒雕花隻上清漆或是黑漆,主打一個結實耐用。
沈渺與他找了個中人,寫了憑證,付了一半銀錢,還特意在契約上寫好了明日一早便送貨上門,且包安裝和一年的免費售後維修。
楊老漢一趟買賣做得心在滴血,可木料錢還是貸賒的,不儘早將貨售出,日後興國寺放貸的和尚都得催債上門了!罷了罷了,這沈娘子買得多,又答應日後多介紹生意來,少掙些便少掙些……但畫押時還是忍不住邊搖頭邊對著沈渺嘖嘖稱奇:“娘子這張嘴實在了不得,伶俐得隻怕能將死人說活!”
連中人也指著那憑條笑道:“還是頭一回見你這摳門老漢添送這樣多添頭,還願意許下一年修繕之約的。”又對那老翁說,“不過這倒是好主意,這娘子心思活絡,你也彆隻顧眼前之短利,日後你賣木器便將這一條添上,便不愁沒人買你的木器了。”
沈渺也笑:“正是呢,就為了這主意,您也該再少我二十文。”
嚇得那楊老漢險些跳將起來,連連擺手:“不成不成,再少下去,老漢全家連帶三個徒弟一條狗,都該吃西北風了!”
沈渺與中人都笑出聲了。
這樣床、餐桌椅、櫥櫃還有濟哥兒讀書用的書桌都有了,一趟解決了大半的家具,而且很便宜。沈渺滿意地離開了。
隨後,她又去金梁橋上逛了一圈,挑了一家賣“香飲子”的胖娘子攀談,買了一碗兩文的茶湯,順帶問清楚了這橋市是如何管轄的。
這裡的攤位果然不是誰搶占便是誰的,也得去“街道司”與那些城管交租子。若是沒辦手續私自侵占街道擺攤,根據《宋刑統》規定:“諸侵街巷阡陌者,杖七十。”
“瞧見那四根表木了麼?在表木所設之內方能設攤、開店,橋上也有界限與牌號,若不遵照,要打七十大棍!”那胖娘子心有戚戚焉地說,“還有,若將設攤的穢汙之物遺留在街上,也得打六十大棍!”
隨後又談起橋上的攤子一月交多少租子,倒是便宜,若是隻有一輛獨輪車或是幾個籮筐的小攤,占地少,隻要十文一個月,若是要搭茅棚設立柱子的大攤位,要三十文一月。
聽著雖不少,但宋朝商業發達,擺這種小攤收了租子就不用再交稅,開店的商稅也很寬鬆,一般隻交2%的“過稅(關稅)”與3%的“往稅(交易稅)”,合計5%左右。若是遇上災年,售賣的米糧、鐵製農具與牲畜能夠免稅。
不過鹽鐵官營,這玩意兒也不是尋常百姓能賣的。
沈渺記得以前不知道在哪兒看過,宋朝在仁宗年間的商稅僅占全國賦稅12%,卻能征收超過一千九百萬貫。而這單單一個商稅,已比明清兩朝最好年份全國賦稅加起來都多。
而且那還是曆史上不管打了勝仗還是敗仗都巨額賠款交歲幣的宋朝。
如今沈渺穿越的宋朝不僅內外安定,沒有這些勞什子歲幣,百姓也更有錢了!
沈渺心裡有數以後,便與那胖娘子道謝告辭,過了橋。
她在橋對麵的棉花鋪子買了三條棉被、三套粗棉布鋪蓋,跟彈棉花匠說好了明兒彈好了再來取。顧家送來的鋪蓋,她準備明日洗好了給人家送回去,不好一直占人家便宜。
又在布店割了兩匹粗布,一匹是藍地流水紋的,一匹是鵝黃織花的,針線也買了些,準備給濟哥兒和湘姐兒做兩身衣服。原身是個被父母珍愛的姑娘,從沒乾過什麼重活,隻在鋪子裡忙碌時出來幫忙,其餘時間大多做繡活來打發時間。
沈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繼承原身的繡活,但腦子裡有原身怎麼繡花、怎麼做衫子、褙子、鞋襪帽子的記憶,便試著做一做吧!
主要是,她今兒來了一日,沈家上下都整理過了,都沒見濟哥兒、湘姐兒的衣裳行李,這兩個孩子應當也沒換過衣服,身上都有些臭熏熏了。
他們隻怕是空手被趕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