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黑米藜麥(1 / 2)

汴京小麵館 小雀杏 6285 字 1個月前

吃完那疙瘩湯,濟哥兒竟明顯精神多了,主動搶過沈渺手裡的老絲瓜囊刷碗,沈渺沒忍住摸了摸他額頭,竟然還真退燒了!

惹得沈渺一時不知該讚歎趙太丞家的腳底貼敷如靈丹妙藥,還是懷疑弟弟是被沈大伯一家餓成這樣的。

但退燒了總是好事,沈渺沒搶過濟哥兒,隻好讓他刷碗。宋朝的洗滌劑主要是淘米水、草木灰、茶籽粉或是皂角,後兩樣大多是富裕人家用的。沈家遭了一回大火,草木灰倒是隨處可見,濟哥兒從燒塌的牆根底下抓了一把來,熟練地蹲在地上擦洗起來。

反正也沒什麼油水,基本一衝就乾淨了。

沈渺便領著不肯放手的小尾巴湘姐兒將剩下的疙瘩湯盛進陶甕裡,往顧家送去了。顧家後門開著,她探進去一看,院裡靜悄悄的。她又叫了兩聲嬸娘,也沒人應答,便隻好先將東西擱在桌上,自個先回來了。

回來後把濟哥兒的藥先煎上,沈渺先轉到前頭去看看情況。當初沈家的鋪子租給旁人也是開食肆,因此前頭仍舊是擺了五六套桌椅、一個櫃台的格局,隻是現在亂七八糟的。

但好歹受災程度比後堂輕多了,沈渺撫上被濃煙熏得又黃又黑的牆,敲上去還結實著,遺留的桌椅大多毀壞了,沈渺便綁起袖子,將這些爛木頭拖拖拽拽,一趟趟運到後院,湘姐兒也跟著她乾活,幫著抬木頭。

濟哥兒刷好碗以後也加入了收拾的行列,沈渺趕不走他,隻好給他指派一些輕省的活兒,比如撒水、掃地,又囑咐他慢點乾,多歇息。

廢了半個多時辰,總算收拾出來一個大概。沈渺累出了一身汗,站在變得空無一物的鋪子裡用手扇風,稍作歇息。

心裡卻閒不下來,還想著後頭修繕完好之前,可以先搭兩張簡單的床在這裡,再買一套桌椅,她與濟哥兒、湘姐兒便能住在這裡,不用住漏雨在灶房了。

汴京房價高昂,如後世的北上廣,在外租賃房宅莫說一整套的小院,便是去那“樓店務”經營的外城雜院裡租一間房,也得半吊錢一月,哪裡經得起這樣耗。

沈渺如今身上隻剩二十貫左右的家財,實在住不起。

她又不想帶弟弟妹妹回大伯那兒,人家也不一定願意再接納他們三人,與其看人臉色過活,還不如在自個家將就一段日子好了。

沈濟將灰掃成一堆,再用畚鬥螞蟻搬家似的運到後院牆角,回來時便發現阿姊的眼睛閃閃亮,好像一隻正在巡視自己領地的大山虎。

雖說以虎作比,有些對不起生得眉眼柔婉的阿姊。

沈渺心中所想的也差不多了。

她會努力掙錢修房子的,總有一日她要讓沈記湯餅鋪重新開張。

正忙著,顧屠蘇背著一大捆幾乎要比人高的柴火進來了,手裡還拎著一隻大冬瓜,竟氣也不喘一下,聲如洪鐘:“大姐兒,我給你背了點兒柴火來,應當能用半拉月,對了,我家院子那鍋雜菜麵羹可是你送來的?味兒好極了,我娘喝了三碗才打住!”從門外探進頭來,看見沈渺三人正忙著打掃,又一笑道:“我放下東西就來幫你。”

沈渺瞪圓了眼:“這麼多?怎好叫你破費?”

說著便要解開腰間荷包取銅子。

顧屠蘇卻已搶過濟哥兒手裡的笤帚,還混不在意地拍拍胸脯:“我趕車去城外砍的,隻費了兩碗茶、一身力氣,沒費一文錢。回頭我去城外砍柴,都替你砍一些。”

沈渺好生感激,忙道:“顧二哥幫襯良多,改日我安頓好了,一定叫上顧叔與嬸娘來我這兒聚一聚,否則我如何過意得去?”

“都是鄰裡又一同長大,不要如此客氣了。”顧屠蘇咧嘴一笑,再不多說,回去推來了自家的板車,一趟趟幫沈渺把後院的爛瓦爛牆都推了出去,沈渺跟在後頭幫著推車,回來時濟哥兒和湘姐兒已經把落下的零碎撿拾乾淨、還拔了草,又把院子裡的地掃了一圈。

四人一直忙到日頭西沉,顧屠蘇正幫忙把柴火劈了,又聽說沈渺還想去街上的陶記木器鋪買桌椅,又趕忙支應道:“你久不在汴京,因此不知,這陶記木器鋪,前幾日才叫人鬨上門來,賣出去的木器皆為朽木,沒用兩日便桌倒椅搖,實在不成器。老陶木匠死後,這小陶木匠酗酒成性,飲得手抖,手藝一日不如一日。萬不要再去他家。”

沈渺趕忙情顧屠蘇幫忙推介,也不遮掩,和他說了不拘多好的手藝,要便宜結實的就行了,家裡三張口吃飯,她不能不儉省。

顧屠蘇溫言劈柴的動作一頓,緊了緊斧柄,又往下劈開一截木柴,裝若無意地問:“大姐兒……你不回金陵了麼?”

沈渺孤身一人回到汴京,巷頭巷尾沒一會兒便傳遍了,他娘午食還沒吃完便被其他嬸娘叫去了,都圍著問沈家大姐兒是不是來接兩個弟妹回金陵的,還是榮家出了什麼事。

顧屠蘇本不想學婦人般多嘴多舌,但心裡卻也像貓爪似的,他不是為了看熱鬨,而是實在是想知曉阿渺會在汴京逗留幾日。

若非榮大郎從天而降,顧屠蘇曾以為會是自己娶了沈大姐兒的。

他雖仍在劈柴,卻有些緊張地豎起耳朵,誰知便聽見沈渺淡淡嗯了一聲:“不回了,從此便是我們姐弟三人相依為命。”

聽到“相依為命”這四個字,背著沈渺彎腰掃地的濟哥兒耳尖唯動,但他沒有回頭,隻是掃起地來更加用勁了。

“大姐兒你……”顧屠蘇先是吃驚,之後又冒出些不合時宜的喜悅,之後才回過神,更多了些揭了人傷疤的慌亂,“是…是我多嘴了,我實非有意打探!你那…你那官人莫非……死了?”

沈渺愣了一下,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與死了也差不多了!嗐,這是說笑的,其實是我與他家義絕了。榮家那婆母嫌我是個不下蛋的母雞,我嫌榮大郎是個二十幾了還要和親娘睡一屋的軟蛋,便一拍兩散了!”

顧屠蘇瞪圓了眼,這一番話裡每一句都如驚雷滾滾,叫他都不知道該先震驚哪一個:大姐兒和離了?大姐兒不能生育?什麼?大姐兒那秀才官人竟然二十幾歲與親娘睡一屋?那大姐兒睡哪兒?睡中間嗎?

不是,大姐兒怎能將這話怎能如此坦蕩地說出口啊!

“這這這……”顧屠蘇最終隻憋出來一句,“那榮家也太欺人太甚!”

沈渺對榮家壓根沒有半點波瀾,聳聳肩:“不說這些沒意思的話了,天要黑了,白日裡實在勞煩你了,你彆忙了,我一會兒自個收拾便成了,我一會兒再出去逛逛夜市去。”

也是,他一整日耗在沈家,彆叫人說了沈渺的閒話才是。顧屠蘇隻好將斧子彆在腰上,把劈好那些柴堆在不會遭雨的廊下,又細細與沈渺交道:“金梁橋左岸有個穿得破破爛爛的老翁,每日都會擔些板凳、衣杆來賣,但他其實是個老木匠了,家就在金梁橋邊上,有許多木器堆放在家中售賣,還會替人打門窗、修屋梁,用的木料紮實,銀錢也收得很公道,若是不求雕工,可以尋他采買。”

沈渺將人送走後,站在隻剩框的後門往沈家院子裡望去。今早看見的滿地碎瓦爛木、叢生荒草已經一掃而空,雖然牆仍舊缺了大半,也沒了門,但此時此刻,西斜的黃昏照亮了半個院子,湘姐兒坐在廊下,歪著小腦袋望著一隻翩飛的蝴蝶。

沈濟則回灶房捧出那熬了一下午的藥,他盯著那滿滿一碗黑沉沉的藥汁看了會,鼓起勇氣仰脖子一飲而儘,但還是被苦得渾身一抖,將臉皺成了一團。

她不禁彎起眼睛一笑。

這空曠中,似乎漸漸有了生機。

沈渺也有了乾勁,進屋將自己那兩箱行李也收拾出來,見箱子裡還剩半袋子黑米與藜麥,灶上還剩一點點山藥,正好彆浪費了,晚上就來包黑米藜麥山藥包子吧。

收拾的時候還發現自個剛到金梁橋時買的兩個風車,忙活了一天給忙忘了,便拿出來給濟哥兒、湘姐兒玩。

湘姐兒高興極了,舉著風車在屋子裡跑來跑去,沈濟麵色古怪地望著自己手裡那三歲小孩才玩的風車,勉為其難地撥動了一下上頭會轉動的竹頁。沈渺也尷尬了,她也不知道濟哥兒性子這麼早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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