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氣鼓鼓的小皇帝這會兒心花怒放,隻覺沈君兆再好不過,是天底下最好的。
“這麼晚了,我們出來作甚?”雍理問沈君兆。
沈君兆:“親民。”
雍理訝然:“已是三更天,百姓不都睡了?”
沈君兆:“睡了又何妨。”
沈君兆帶著雍理去了西城區。
首京有東西之分,東邊是禁城,不僅坐落著皇宮王府,更是達官貴人所在;西城才是尋常百姓家。
彼時戰亂才歇,民生剛起,哪怕是首京的百姓,都過得緊緊巴巴。
戰亂之年,梟雄輩出,風光偉績下最無辜最無奈也最無助的卻是平民百姓。
民以食為天,戰亂之年朝不保夕,談何農業生產?
如今大雍已經平定三年,可百姓們卻仍舊沒能緩過勁來。
入夜了又如何?
這破敗的茅草屋,這剪了又剪的粗布衣裳,這天寒地凍卻連燒火取暖都做不到。
再看空蕩蕩的米缸,乾淨得過分的灶台,睡了卻因為饑餓嚎哭的幼童,無助哄著的婦人,翻個身長歎口氣卻無能為力的一家之主……
走在夜幕之下的西城,到處都是淒涼慘淡。
首京尚且如此,外頭又該是怎樣的民不聊生,餓殍遍野。
雍理不是那不知事的皇子,他早年在家中時是受過苦的,所以他看到這些感觸更深。
沈君兆握著他冰涼的手,低聲道:“陛下見此,還願親民嗎?”
親民、見民、知民,可比高坐金庭難太多。
冰冷的法度推行下去,呈上來的是蒸蒸日上的數字,是整個大雍的日漸昌盛。
知民卻不同。
眼見誅心,光明之下總有黑暗,聖君之下仍有餓殍。
心係民生,可比執念天下要沉重得多。
雍理反手握住沈君兆,稚氣的聲音異常堅定:“朕不怕。”
沈君兆怔了下,旋即嘴角彎起,帶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朦朧月色下比肩而立的少年,相攜與共。
送雍理回宮後,沈君兆被沈爭鳴堵了正著。
沈爭鳴大發雷霆,抽了他足足二十鞭,若非雍理察覺不對跑回來,沈君兆怕是能被親爹給抽死。
沈君兆整個後背全是血,雍理眼眶通紅,哆哆嗦嗦說不出個成形的話。
沈君兆把一張紙塞給他:“陛下……”
雍理眼淚嘩啦啦直流:“是我不好,我……是我……”
沈君兆麵色慘白如紙,卻眨了下眼睛,笑得有些孩子氣:“臣這幾日不能陪您上課了,這個是我今日課上說的話。”
雍理哪還顧得上這些,他握住紙,直道:“你好好養傷,彆去管那些了!”
沈君兆笑笑,哄他:“你彆哭,我沒事。”
雍理怕自己留在這裡,沈爭鳴會繼續遷怒沈君兆,隻能一步三回頭回了寢殿。
回到屋裡,他擦乾眼淚,看了沈昭君給他的那張紙。
沈君兆今日課上說了什麼?
全是些附和錢公允的話。
雍理早不生氣了,早不在乎了,他隻後悔,後悔半夜跟沈君兆出宮,後悔自己害他遭罪。
等雍理看清紙上字跡,剛擦乾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親民。
白日在錢公允麵前,沈君兆駁得他啞口無言,非說是新民而非親民。
可現在沈君兆告訴他,這張紙上才是他白日課上說的話。
沈君兆是站在他這邊的。
“陛下?”李擎一聲輕喚讓雍理收回了思緒。
雍理心裡全是沈君兆,恨不得這會兒就跑去沈府,可是……
罷了,究竟不再是少年。
雍理笑著看李擎:“製文那一套可放放,你的策論應該還不錯。”
李擎眼睛一亮:“陛下……”
雍理沒再多說:“秋闈你還要下場,朕在殿試等你。”
李擎整個懵了:“秋……”秋闈?他已經入宮,還能再下場考試嗎!
他這如遭雷擊,卻是大喜過望的意思。
雍理覺得這一場安撫差不多了:搞定李擎,害怕李義海不聽話?
禮部收入囊中,元曜帝更覺欣慰,正打算回去美美睡一覺。
外頭趙泉慌慌張張地請禮進來。
雍理不悅道:“慌什麼,出什麼事了。”
趙泉看一眼李擎,也不敢耽誤了:“沈相、沈相圍了李府,說要捉拿李大人!”
雍理猛地起身:“什麼?”
趙泉隻把話又說了一遍,另一邊李擎麵色蒼白,全無血色。
雍理氣瘋球:“給朕傳沈君兆!”
這混賬家夥,說話不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