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慕他,心悅他,他早答應過他,平了蠻夷六州,便與他同享天下。
他和阿兆,早無彼此之分。
可誰知滿心歡愉的雍理見著了沈君兆,也看到他背後的三千家臣。
大雍內患之一,世族難馴。
先帝泥腿子出身,全靠沈爭鳴擁護才能一呼百應順勢登上極位。偏生先帝去得早,幼帝繼承大統,沈爭鳴不得已攝政,朝上重臣本就以他為尊,此時更是對他唯命是從。
五六年過去,哪怕沈爭鳴忠誠於大雍皇室,卻擋不住朝上全是沈姓家臣。
他退了,這些人卻寧願擁護從未入朝聽政的沈君兆也不願臣服雍理。
哪怕雍理禦駕而歸,楊威六州。
又是三年,沈爭鳴的名望淡了,沈家的名望卻在沈君兆手裡蒸蒸日上。
帝相不和,早已抬到明麵。
起初的權宜之計,如今又夾雜了多少狼子野心。
沈君兆待他,還有幾分年少情意?
內憂外患,沈君兆怕也隻是想先除了外患,再治他這個‘內憂’。
雍理自嘲地彎了下嘴角。
下了朝,過了禦庭議事,雍理歇晌午的功夫,子難遣了伺候的人。
雍理起身:“怎麼?”
子難從袖口中掏出一章疊得整齊的上好宣紙。
雍理接過,幾下展開,在明媚陽光下瞧了個分明。
雍理:“……”
下一瞬,宣紙被撕成碎片,元曜帝震怒:“梁銘這狗東西!”
紙片落下,若是拚湊在一起,能看到是一張繪製得極其用心、十分美麗的小像。
畫中人明眸皓齒,顧盼生輝,若非一襲紅妝,分明就是大雍的皇帝陛下。
準確點說是十六歲的元曜帝。
子難輕聲道:“還有一封暗信,被攔下了。”
雍理轉頭:“入了沈府?”
子難應道:“是。”
雍理:“…………………………”
媽的,梁死狗你不得好死!
子難斟酌了一下:“雖無法探明信上內容,但……”
雍理氣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那狗東西肯定不說人話。”
子難:“沈相那裡……”
雍理豁然起身:“隨朕去趟沈府!”
沈府。
沈爭鳴隨便用了點午膳,彆院的老仆來請他。
沈君兆神色冷淡:“父親近日可好?”
那老仆是貼身伺候沈爭鳴的:“老爺體安,隻是許久不見少爺,想您過去一敘。”
沈君兆放下手上案卷,盯著那老仆。
老仆以為沈君兆又要隨便找個由頭推了,誰知沈君兆竟起身道:“既如此,我便去看看父親。”
老仆一驚,忙道:“少爺這邊請。”
短短三年功夫,在朝上呼風喚雨的開國首輔,居然臥病在床,如此憔悴,著實令人唏噓。
沈爭鳴老了許多。
今年他不過四十有九,比朝上許多老東西還要年輕幾歲,可他卻白發蒼白,雙目渾濁。
與他相映的是玉樹臨風的新任首輔,他的獨子沈君兆。
曾經,他一鞭子抽下來,沈君兆隻有垂首受著。
此時,他再也沒力氣執鞭,而沈君兆抬抬手指就可以讓他魂歸西天。
“孽畜!”沈爭鳴見著沈爭鳴,張口便是怒罵。
沈君兆神色平靜:“夏日炎熱,父親仔細熱風。”
沈爭鳴胸口起伏,也不顧周圍有人:“大雍初定,你莫要為一己私利,禍亂天下!”
“禍亂天下?”沈君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難道我不配掌了這天下?”
一句話堵得沈爭鳴直喘粗氣:“孽障,孽障!”
沈君兆諷刺地勾了下嘴角:“是,我比不過雍理。”
沈爭鳴氣得麵色蒼白:“你怎還有臉提他?理兒那般待你,你卻不知好歹!”
沈君兆眸色沉了下來。
沈爭鳴似有些神誌不清:“畜生……畜生,你竟對理兒生出那般齟齬心思,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你明知……哈……哈……蒼天有眼,你這輩子也彆想……彆想……”
沈君兆豁然起身,冷淡的嗓音透著絲讓人心驚肉跳的偏激:“父親不是最了解我嗎?”
沈爭鳴像被勒住喉嚨,急促喘息著。
沈君兆笑了下,俊美無雙,眼眸似冰:“得不到,才要毀了。”
沈爭鳴抓起手邊的茶杯砸向他:“瘋子!你這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