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身份, 沈君兆如何不知?
身為民,他不該褻瀆君;身為臣,他不該妄想聖寵;身為讀了十餘年聖賢書的學子, 也不該有此等罔顧倫常的私心雜念。
哪怕他是一介白身, 是沒有功名的平頭百姓, 也不該幻想著與另一名男子廝守終生。
沈君兆從明白雍理心意那一刻, 已經決定了要冒天下之大不韙。
倫常禮法, 君君臣臣……都無法割裂他與雍理。
隻要雍理還心悅他, 他不會離開他。
對此,沈君兆無畏無懼。
這些情紊被,早點發現, 還是晚一些, 區彆並不大。
更何況此時此刻, 他滿心皆是雍理的安危, 哪還顧得上這些。
“我心悅陛下, 此生定不會負他。”沈君兆說得擲地有聲,毫不猶豫。
他喜歡雍理, 無懼天地。
他隻要雍理,願為他放棄一切。
身份、地位、權勢乃至尊嚴, 都無所謂, 哪怕背負生生世世的罵名, 他也不會改變胸腔裡的這顆為雍理而跳動的心。
相識、相知、相許。
全部皆是命中注定。
然而他這些堅不可摧的信念, 不可侵犯的熱情, 義無反顧的決然。
在沈爭鳴的一句話後土崩瓦解。
“荒唐!荒唐!你是他血脈兄弟,你是要拖他下地獄嗎!”
沈君兆茫然抬頭, 無法理解沈爭鳴在說什麼……
沈爭鳴氣到渾身發抖,他厲聲道:“把這孽子給我綁了!”
沈家諸多護衛, 之前一直站著不敢動,此時聽到沈爭鳴一聲令下,哪還會再站著。
為首的護衛道:“少爺,得罪了。”
無論如何都是沈家公子,他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沈君兆回神,他搶過沈爭鳴的佩劍,身形一晃來到沈爭鳴身後,那劍刃更是筆挺挺地橫在比他喉嚨上:“退下!”
護衛們登時停住。
沈爭鳴萬萬沒想到沈君兆如此膽大包天,劍刃鋒銳,抵著他後腰的手強韌有力,他毫不懷疑這少年要殺了他:“你……你……你放肆!”沈君兆胸口起伏,麵上白得毫無血色:“你在騙我。”
沈爭鳴原本駭得雙腿發軟,但聽他這一句話,就知道了他的心情:“騙你?如果不是你身體裡流著先帝血脈,我會容你至今!”
劍刃劃破他的脖頸,黏膩的鮮血順著流下,落在雪白的領口上,染出一片猩紅。
沈爭鳴吃痛,眸中卻儘是癲狂:“你母親是個妖女,勾引陛下生下你這個孽障!若不是你母親,先帝怎會經脈全毀,怎會走火入魔,又怎會英年早逝!”
沈君兆隻覺得耳邊有無數聲音,震得他頭暈目眩:“不可能,你在騙我……”
沈爭鳴掙不脫他的桎梏,索性放棄掙紮:“騙你?你不是早就懷疑過嗎?你若是任婉鑰親子,她會那般虐待你?你若不是個野種,任婉鑰會那樣□□自己的親生骨肉?”
任婉鑰是沈爭鳴發妻,沈君兆早知他們夫妻不和,卻沒想到沈爭鳴這麼恨她。
沈爭鳴一想到雍理去了,一想到國之將亡,一想到自己的心血付之東流,不由得恨死了所有人。
“任婉鑰這個妒婦,是她害死了絮兒……是她害的陛下至死都不再信我……”
“我收養你,就是讓她知道,沈家祖訓四十前不可納妾,但卻可以把野孩子抱回來養在她名下。”
“她以為你是絮兒的孩子哈哈哈,所以她恨你,恨不能殺了你!”
“但是她不敢,因為她們任家滿門都在我手裡,她敢任性,她的父母兄弟一個都彆想活!”
絮兒是誰?
沈君兆不想知道,他對這些讓人作嘔的舊事毫無興趣,他隻想知道:“雍理不是我弟弟,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我……”
沈爭鳴放聲大笑:“哦對,他不是你弟弟,你該是他弟弟!你比他小兩歲,是我為了掩人耳目,故意虛報了你的生辰年月。”
沈君兆聽得頭皮發麻。
沈爭鳴繼續道:“你這個孽障,是你害死了陛下,你們母子二人……”
一句話讓沈君兆心臟凝固:“陛下在哪兒。”
沈爭鳴萬念俱灰,再沒有任何希望,更不想給沈君兆痛快:“死了,死在六州邊境……是被你害死的!這都是報應,是天譴,是你這個畜生愛上親哥哥的罪罰!”
“隻是理兒何其無辜……理兒無辜啊……”
死了。
雍理死了。
最恐懼的事發生了。
雍理……死了……
“不可能!”沈君兆厲聲道,“絕不可能!”
他經脈中內力翻湧,剛有突破的功法因這劇烈的情緒波動亂成一團,無力釋放的絕望全部逆流至血液――酸楚、痛苦、陰冷和恐怖俘獲了沈君兆的心緒,等他回過神來時,沈府已是血海一片。
沈君兆低頭,黑眸空洞,他手上身上腳下,全是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