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那一幕浮現在眼前,雍理倒在血泊裡,麵龐猶如枯紙,眼中儘是不甘,乾裂的唇瓣輕聲喚他:“阿兆……”
一滴淚順著眼角落下。
沈君兆茫然地看著眼淚滴進血泊,早已分不清今夕是何夕,此處又是何地。
雍理死了。
雍理永遠離開他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在哪兒。
六州寒冬將至,他的陛下冷嗎?
六州的夜那麼長,他的陛下怕嗎?
為什麼要離開他?
為什麼不帶他一起……
“你這孩子……”素日裡冷靜沉穩的中年男人罕見地慌亂,“怎得如此胡來!”
沈君兆轉頭看他,黑眸卻無法聚焦:“師父。”
來人正是教了沈君兆一身內勁功法的鐘陽真人,他二話不說,點住他胸口六穴,封住他體內翻湧的內力。
約莫一炷香。
鐘陽真人大汗淋漓,好歹是保住了沈君兆的性命,隻是再轉身四顧,又覺得這孩子活下來又該如何?
沈家護衛三十三人,全部死在沈君兆劍下。
還有沈君兆的父親,當朝首輔沈爭鳴昏倒在血泊裡,性命垂危。
鐘陽真人救不了那麼多人,隻能儘量給沈爭鳴吊著一口氣,讓他不要死在這裡。
他的徒兒走火入魔,已殺了這麼多人,若是連親生父親都……
這弑父心魔定會纏繞一生,一生無法解脫。
沈君兆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聽到了一個聲音,像是雍理的聲音,又好像不是他的。
沈君兆喚著他的名字,求他醒過來看看他,求他不要離開他。
如果可以他願拿命來換,願放棄一切,願魂飛魄散再無來世,隻要雍理能活著。
――都是報應,是天譴,是你這個畜生愛上親哥哥的罪罰!
這一句話像魔咒般纏繞著沈君兆。
是報應嗎。
是天譴嗎。
是他的罪嗎。
是啊……
肯定是的……
因為他與他互許終生,因為他貪心太過,因為他想要獨占他……
所以雍理遭遇刺殺,雍理中毒昏迷,雍理已是在閻王殿上走了一遭。
那次已經是警醒了吧,已經在告訴他適可而止了吧。
可是他一無所知,毫無所覺,還因為恐懼失去而擁他更緊。
現在……
報應、天譴、罪罰。
全部降在雍理身上。
沈君兆在噩夢中不斷地向上天乞求――
隻要雍理還活著,他此生再也不貪心妄求。
隻要雍理還活著,他餘生絕不會再靠近他。
隻要雍理能活著回來,雍理從此之後隻是他的血脈至親,是他永遠都不可觸碰之人。
隻要雍理能回來,隻要雍理能回來……
他會站在金鑾殿下,一生一世守著他,護著他,看著他。
看他妻妾成群,江山萬裡。
沈君兆醒來時,收到的一條皺皺巴巴、殘缺不堪的布條。
由一個不知名的小和尚送來,風塵仆仆,滿眼疲倦。
布條上麵用血寫著六個字――阿兆,等朕回來。
是雍理的字跡,是他寫的。
沈君兆絕不會認錯!
雍理還活著。
雍理還在。